管修一众人等跟随在金花大娘身后,从大厅正中雕龙画凤的红木梯子上楼。
这时,管陶陶他们才有心情打量一番这玲珑阁内的场景。
只见宽敞如巨的一楼大厅里,光是圆桌就摆了不下五十张,另外在每一侧的最里层,皆为清一色的小厢房,是一楼的姑娘们用来休息和接客的地方。
沿木梯拐个弯后上到二层,又见这儿的大厅被用花草盆栽、屏风、书架等颇为别致地隔成了数个小雅庭。
有春夏秋冬庭,也有梅兰菊竹庭。
每个小雅庭都有相对应的主题,有的是专供客人们吟诗作对的,也有是专供他们讨论字画的,还有对弈棋术的,多不胜数。
在最靠外层依然是数不尽的厢房,平日里总会从中传出优雅琴声亦或是男女调笑声,如今却是大门敞开,姑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嗑着瓜子百无聊赖。
林兆人、翰飞与贺上宁是见识过玲珑阁的宾朋满堂一座难求的鼎盛时期的,仨人曾数次来此调查案件线索和寻人。
玲珑阁在勾栏瓦肆圈的地位就相当于神都在全武周的地位,那是烟花界姑娘们最向往的地方,也是男客们最神往之处。
等到走过几个迂回曲折的长廊后,金花大娘将他们带到后院二层一个小天井处的房间门口。
房门推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便传开了。只见房间正中的梨木桌案上摆着一只青铜香炉,里面正燃起一缕青烟。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却透着洁净和雅致,特别是那桌案的后方,还摆放了一个书架,上面整齐码放了不少古籍,使人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老鸨的房间。
“各位请坐!”金花大娘一指窗边的小圆桌,道:“既然请几位来我房间内谈话,金花我今日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话间神色已然没有了往日的轻佻,显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模样。
管修再次拱手,和她面对面坐下。
林兆人、翰飞、贺上宁与管陶陶则分别站他身后。
管修道:“那晚的情形,我有所耳闻,不过还需再多调查几个当时在场人的口供,看看其中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没有。”
金花大娘道:“那晚真正见到那鬼影的人,除了梁王府的四公子外,全都死了。这几个小厮还是我阁内有些功夫的,个个年轻力壮,竟有人能数招之间将他们毙命,还令他们连声‘救命’都喊不出来。而那梁王府的四公子也被吓得丢了半条命,那晚我喊了金吾卫一起去寻时,他则是吓得躲在角落边里瑟瑟发抖的,一看到我们这些人来了,赶紧爬过来大叫救命,说是看到鬼了。”
“鬼?”管修重复一句,探究的目光凝视对方。
金花大娘点头:“不错,武家四公子当时说的就是鬼!一个无需兵刃就杀人不见血的恶鬼!”
“可我听说,那些死者脖颈上都有细微的割痕,是被一剑封喉而致命。”林兆人道。
金花大娘摊摊手:“前来调查的金吾卫侍卫是如此说的,但我却不懂这些。只之那些人死的样子太多惨烈,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开张口似乎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
“哦。”管修有所悟地点点头,“那么当时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比如,为什么鬼影能轻而易举杀死那么多人,却独独放过了武四公子呢?”他适时地抛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这件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凶手放过武崇操,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这可就不好说了,”金花大娘摇摇头:“当时武四公子被吓得面如土色,躲在了靠墙角的一排花盆后。也许当时太过黑暗,鬼影没有看到他,遗漏了一个也说不准的。”她推测。
“嗯,有这个可能。”管修认同。
金花大娘再次补充:“况且当时天色极黑,别说完全不认识的鬼影了,就是我从那巷子里走过,也不一定能马上认出武四公子的。”
管修又道:“那当时除了大娘以外,玲珑阁内见证了这件事的还有何人呢?就算没有跟出去,仅仅在阁内看到了鬼影或者听到其念诵诗词的也算。”
金花大娘撇撇嘴:“那可就多了。当日虽是初五,来的散客不多。但三层的厢房里倒还蛮有几个神都权贵家的公子哥,武家四公子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凡是住在靠洛河窗边厢房里的人都有听到那人念诗的声音,你说也奇了怪,那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偏偏就像是在你耳边敲木鱼一般,叫人好不心烦,根本没法入睡。”
管修道:“江湖上有种传声大法,是需要练过很深内力的人才能办到。即不用很大的声音说话,却能声如洪钟地均匀传至附近每一处。那鬼影能轻而易举杀死那么人,这点雕虫小技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矣。”
金花大娘道:“这些功夫上的事,我一妇道人家是不懂的。不过当时在场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我所言不虚。像是我店里的伙计白头、曾二牛、田老三等等,还有蝶儿、兰儿、杏儿、荷花和她们当晚的客人都有听到。”
她说这几个姑娘都是与翠羽姑娘一起住在靠窗的一排厢房里的,那晚上她们和她们的恩客都被吵得进入不了状态,因此这些人也曾开窗对着巷子里的鬼影骂街,那些大抵就是些问候对方祖宗十八辈的不雅话了,金花大娘便不提也罢。
管修又让金花大娘将那白头、曾二牛、田老三、蝶儿、兰儿、杏儿、荷花一水的叫来房间里问话,那些人所说也和金花大娘无异,并未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直到最后,管修也未见翠羽姑娘出现,便问:“大娘,是否可将翠羽姑娘也喊来询问一下呢?她当时和武崇操同处一室,可能对事情会更了解。”
金花大娘这才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实不相瞒,自这鬼影杀人一事发生后,我们玲珑阁的生意备受影响。而那武家四公子也仿佛神隐了一般,再未见踪影。他原说好了就在上元节后要替翠羽赎身的,而且还给了一笔定金。是以这段日子来,我再未让翠羽接过客。可受上元节鬼魂纵火一事影响,玲珑阁的日子也不好过了。不过翠羽作为阁内头牌,还是很多人竞相追逐的梦中情人。这不,今儿晚上正好有一位公子点了她,出手就给了十两金子。我便劝说她接客,她仍哭哭啼啼不肯,说是答应了武四公子的,此生不再接待其他男子。那公子也不恼,反说并无他意,只为和翠羽琴棋书画畅谈人生。如此一来,她倒不好回绝了,因此就接下了这位客人。此刻,正和客人在三楼的厢房里把酒言欢,实在不便过来。”
“哦——”管修和林兆人对视一眼,双方眼神里皆有了探究的意味。
眼下正是神都最乱的时刻,皇城外皆是火灾烧过的废墟,到处都是流民。而且天堂鬼影纵火和玲珑阁外鬼影杀人两件事结合,被传得沸沸扬扬。即便有心想去烟花柳巷耍的客人也移步至了河南其他坊。
而此为为何要在这样关键敏感的时期前来玲珑阁,还特别花重金点了这位武四公子相好的翠羽姑娘,难道真只为了跟她聊诗作画?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人其实跟两件事中的鬼影都有关,至少是跟玲珑阁外的鬼影事件有关。现在所有见过鬼影真面目的人都死了,唯独剩下武四公子一个活口。
而他被梁王府严密的保护了起来,这人想要再杀他灭口,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是以到武四公子相好的翠羽姑娘处来探听情况了。
只一个眼神,管修和林兆人就明白了双方想法不谋而合。
管修朝金花大娘道:“大娘,能否领我们上楼,一是见一见翠羽姑娘,二则我们对这位客官也很好奇。”
“这——”金花大娘极为难——顾客来这儿是寻欢作乐的,妓馆不但没有将他们的行踪保密,还领着大理寺前去审问,这要传出去,只怕要坏了玲珑阁的名声!
林兆人笑言:“大娘,凭我师父的自觉,此人定和玲珑阁外的鬼魂杀人案脱不了干系。难道您不想快点抓到真凶,让玲珑阁早日恢复往昔的鼎盛?”
金花大娘叹口气,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