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那行人消失在大门口,一直绷紧了脸故作镇定的管陶陶等人彻底放飞,大笑着跑奔向那些在前院大厅中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黄金、玉器、首饰、蜀锦,表情逐渐变得欣喜若狂。
“哇,这么多黄金,我一辈子没见过呢!”管陶陶一手拿起一锭金子,只觉得两个手腕沉甸甸的,一个劲在脸上摩挲,在嘴边亲着,好像怎么都把玩不够。
管修看不下眼了,向妻子吐槽:“咱怎么生了这么个小财迷!”
田凤子则给牛小二使个眼色,让他赶快去将大门关上——所谓财不可露白,哪怕是圣人给的赏赐!
门口挤着的黑压压一片看热闹的脑袋被他硬推了出去。
大门“吱”一声合上,田凤子才是心花怒放地拿起一锭黄灿灿的金元宝来咬一口,看到有一排清晰的压印后,她不淡定了:“郎君,是真金呢!”
“呸!”管修一口啐地上,道:“皇家御赐,焉能有假?”
田凤子手抖起来:“哈哈,既是圣人一片心意,那咱们就却之不恭了,这一百两黄金我给保存起来,到时候咱家去河北离皇宫最近的清化坊换个大点豪点的房子,我们一大家子仍一起住!”说着想要把那几盘黄金揽入怀中。
管陶陶见状赶忙拦住她妈,道:“阿娘,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这些黄金圣上赏赐给我们五个人的,又不光是我阿爷一人独享。你这样全一把揽走,连汤汁都不给我们剩点儿?”
这话得到了贺上宁和翰飞的拥护,但那二人平日里在府内吃人家嘴软,这得罪人的话是万万不敢吱声的,因此只能寄希望于管陶陶,投向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对黄金的期待!
女孩子得了支持,更是充满信心地道:“依女儿愚见,这些金子是圣人给我们五人的,那么我们就干脆二一添作五,大家各拿一份,每人二十两!”
她说话掷地有声,同时高举起两个手指头来。贺上宁与翰飞看到她比划出的“二”,都忍不住咽下一包口水。
二十两黄金呀!可以去钱庄换成整整二百两银子!
要知道,当朝一品大员的月俸是十一贯钱,二品官九贯,三品官六贯,四品官四贯二百钱,五品官三贯六百钱,六品官二贯四百钱,七品官二贯一百钱,八品官一贯八百五十钱,九品官芝麻官则为一贯五百钱。
而每一贯钱为一千枚铜钱,换算成白银为一两。
管修是从三品上官员,一月到手能有六两银子,除去房租、吃喝、应酬,还要供养几名家仆、接济下属,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林兆人上月还是拿的二两四钱银子,他也不怎么花销,每月俸禄到手,就上交一两四钱银子给到田凤子。
田凤子说太多,他一人哪能吃得了这些?林兆人就言:“师母,这偌大一个家,里里外外全靠您一人打理,我们师兄弟几个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光靠师父的月俸怎够?您就拿着吧!也算是徒儿的一点心意。”
田凤子这才笑呵呵地收下:“多的师娘给你存起来,以后当老婆本!”
两年前,管修刚刚升任大理寺少卿时,正遇上大理寺招募新人。林兆人、翰飞和贺上宁都是在那时前来应征的。
林兆人和翰飞两个都是从外地流浪来神都的孤儿,在神都结识,一起进了大理寺。
当时由管修带他们,教他们武功、验尸、破案,这些孩子私下里便管他叫起了师父,管田凤子叫师娘。
仨人中林兆人功夫最佳,他悟性高,据说是幼时还曾跟一个老武僧学过些拳脚,加上人又够机灵,在破案的过程中屡屡立功。短短两年时间,就被破格提拔为了大理寺丞。如今,又因救驾有功荣升大理寺少卿。
翰飞则属于那么大机灵没有小聪明不断的,功夫学得马马虎虎,惯爱油嘴滑舌。进大理寺两年了,一直没啥进步。
贺上宁与他一般,只是人更老实,爱好是吃。只要闲着没事时,他的嘴巴不是在吃,就是在找吃的。自进入大理寺后,案子没破几个,人倒是吃胖了一大圈,整个腰围像大水缸。
这仨人多次跟随管修出生入死,就比如前夜护驾时那样,对大理寺和圣人忠心耿耿。
因此,管修各外地喜爱他们。甚至在管陶陶找不到婆家时,私下里跟田凤子商量过,将来在这仨人中寻一个做上门女婿。
此为后话,现下管陶陶出面要分金子,田凤子自然不肯:“哟,得了赏金就不认得阿爷阿娘了?跟我们算这样清楚,行行行,那你从出生到这些年吃我们的,花我们的,住我们的,穿我们的,这笔账先算清了再言其他!”
说着,摊开一只厚实的手掌来,五个指头不停拨动——那意思就要算钱!
管陶陶一时语塞,顿了顿,道:“哪有问自己未出阁的女儿要钱的?我又没求你们生,你们为人父母的,既然生了就得养,这是基本的人伦纲常!”
她见几句大道理唬住了阿娘,便伸手就像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份金子,并道:“我已经长大了,这二十两金子就不用你们替我保管了,我自己行!”
管修喝道:“你们也太不像话了吧?!这还是一个堂堂三品官员的家眷么?为了这么点……”他忽然觉得这个词似不合适,又改口:“这么些金子,就迷失本心了?现在我来分配!”
他声若洪钟,平时难得动怒,眼看他严肃起来,其余人等也都屏住呼吸。
管修道:“前夜护驾一事,我、兆人、翰飞、阿宁皆有功劳,兆人甚至还为此负伤。不过我们四人同为大理寺人,这些细节方面就不多做讨论了,每一个人都是全心为了圣人安危的。因此,这一百两金子,我提议咱们四人每人二十五两,各人自行保管。”
他话音刚落,管陶陶就不满地嚷起来:“阿爷,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呐?”
管修睨她一眼,“没忘。”
“那为什么我没份?”
“你还好意思提,前日上元节,我就是怕你出去再惹祸端,让你阿娘将你关在后院房间里。嘱碧玉、牛小二看着你,可你倒好,让小桃给你去翰飞房里偷来侍卫服,假装成大理寺侍卫跑了出去。你呀你——”管修痛心疾首,手指几乎要戳到女儿鼻尖上:“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心?那晚上皇城里出了多大的乱子呀,当时若非兆人、翰飞护着你,你焉能有命活到现在?还想要赏赐,呸!”
管陶陶被啐了一脸,顾不上恶心,伸手抹一把脸,哀声道:“阿爷,即便如此,你不给我二十两,你好歹给我分十两?不不,要不五两?三两?二两?一两!求你了——我这辈子都没有拿到过金子,就给我一锭吧,好歹让我去西月楼潇洒一下,大不了我请你喝酒呀!”
她见父亲不为所动,扯其衣袖耍起无赖来。
最后,还是田凤子出面分配——百两黄金,四个男人每人二十五两。
林兆人仨人表示,管修是大理寺卿,理应多拿。
但拗不过管修夫妻,还是四人均分。
至于那白玉莲瓣纹玉碗、和田双鱼玉佩挂件,翡翠黄金步摇这些,就每人拿自己那份。
那双鱼玉佩林兆人等拿着不知咋办,准备送给师母笑纳,田凤子就笑言:“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是好东西,你们且自先收着,等到哪一日遇到了心悦的姑娘,就送给她,以做定情信物!”
这话臊得三个小青年面红耳赤,但还是依言将玉佩收入怀中。
田凤子又将那件金光闪闪的翡翠黄金步摇拿给女儿,并道:“看,这步摇多贵气,估计也就是皇宫里的公主才能佩戴的。现在圣人御赐给了你,娘先帮你好好收着,等到将来你出嫁时做陪嫁带去男方家。”
一番话说得素来蛮横无理的管陶陶都面露娇羞起来,道一声:“阿娘——”便掩面向着后院跑开了。
这下,轮到管修等人有点不知所措了——原来这管陶陶还知害羞呀?
接下来分那些蜀锦,圣旨言每人十匹,田凤子便将合适年轻男子的检出来给他们,颜色老沉点的留下给管修,另外花俏的布料选出几匹来,说是给管陶陶做衣裳。
林兆人和翰飞、贺上宁表示对衣裳什么没要求,布料干脆送给师父、师娘以及师妹好了。那些高档布料,他们穿了也不合适办案。
可田凤子表示,贺上宁家里头还有奶奶。奶奶照顾他长大,如今孙子出息了,也该让老人家穿几件好衣裳才是。
另外,林兆人如今也是从四品上的官员了,将来肯定少不了要和朝中重臣们打交道甚至面见圣上,再穿那些粗陋的衣服就有失体统了。
便道:“这些缎子里有不少合适你们年轻男子的,你要信得过师娘的眼光,就让师娘给你选些,送去成衣店里做衣裳。保管你穿起来丰神俊朗,像个气派的贵公子!”
翰飞闻言,急忙咽下口中的糕点,撒娇道:“师娘,我也要!”
田凤子噗嗤一笑:“好好,都给你们做!你们要记住,所谓人靠衣装佛要金装,这官场呀,更是势利眼!你可不要学你师父,光会埋头干活,不通一点儿人情世故,一辈子就困在大理寺破案了……”
“得得得,”管修不悦地打断:“在徒弟们面前,给我这个当师父的留点面子行么?”
田凤子嫣然一笑,以指尖戳了一下丈夫的脑袋——对这个夫君,她满意至极。多少男子混得高官厚禄后,就开始嫌弃接发妻子,广纳美妾,流连勾栏瓦舍。
但这些毛病管修一个没有,不仅如此,他还是个粑耳朵,惟妻命是从。
家里虽及不上其他官员家中富裕,但不少吃不短穿,她田凤子这辈子知足了。
直到夜幕降临,神都各坊的坊门重重落下。
管府也点上灯火,宽敞明亮的大厅了摆了两大桌,管修夫妻和女儿、还有十几个大理寺人员把酒言欢。
管修举杯道:“今日圣人虽夸奖了大理寺,可破获前太子鬼魂现身,天堂纵火,以及灵车穿身案件的重担还压在了大理寺肩头。明日起,望我们每个人都打起精神,争取早日将案子破获!”
“是——”大家举杯同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