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银娇气急败坏，抽出长剑来，大喝一声：“尔等休得无礼！”
一剑横扫，当即划倒数人。
而那群人见状，根本不怵，越发地激动起来，朝他们蜂拥而上。
林兆人和穆三郎奋力抵抗——只因这些人虽为不良人，但到底没有犯法。而且他们此行的目的也只是想要找风灵，再确定开元道是否在水下，不愿节外生枝。
这仨人便是步步退让，还是被逼到了水下的一条小河边。
眼见那些打红了眼的人要冲将而上，一个老者的高呼声响起：“住手——”
众人转脸瞧去，见是一个满头白发银须的老者，个子矮小，精神矍铄。给人一种斯斯文文的感觉，只是右边脸上一块连接到眼部的疤痕，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有点可怖。
他穿着虽是粗布衣裳，但干净得体。身后跟着的好些人，也一个个甚是整洁，与这水下其他人截然不同。
那伙人看到老者，原本气势汹汹的神态也一下放平缓了。
为首的女子道：“宫老，您怎么来啦？”
宫老面色一沉：“谭婆子，你这是干甚？”
那名叫谭婆的女子说道：“她……他们揍了我家谭老四，人不能白打，得赔钱！”语气生硬，斩钉截铁。
宫老哼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听闻是谭老四先揍的你，人家是在为你出头。你反倒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了！”
“呸！”谭婆怒道：“老四是我男人，男人打老婆天经地义，用得着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现在他们把我家老四打伤了，他还怎么赚钱养家糊口？哼，这些人不陪银子别想走！”
宫老紧盯着对方眼睛，冷冷道：“可你知道他们是谁？”
那女人转头打量一眼武银娇仨人，心里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嘴巴却依旧很硬：“管他们是谁，即便是水上头当官的，也一样要守王法！”
“你还知道得守法？”宫老嗤笑道：“人家现在下水就是来办案的，耽误了他们的正事，不光是你和谭老四，你你你……”他伸手一下指向了很多人：“你们这所有人，包括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圣人怪罪下来，我们这些人本就是不良人，又阻碍办案。万一圣人将我们视为嫌犯同党，哼哼，不止是咱们本人，家里的老弱妇孺，一个都别想跑！”
他一口气重重说完，其余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其中很多人都曾见识过武周酷吏手腕的，特别是一想到那个权力顶天的女人，他们的心里就发毛。
宫老见他们火气削弱不少，又是好言相劝道：“眼下就快天亮了，大家也都忙一夜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虽然我们是不良人，身居在幽冥水域。可只要活着一天，日子总归要过下去的。给他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
他说完这最后几句，那谭老四和他老婆即便带领众人离去。
见一伙穷凶极恶之徒离开，武银娇等人才是松口气。
“妈呀，吓死我了！”穆三郎拍着胸口道：“我在武侯捕接触的亡命之徒不算少的，可也全然比不过这些家伙，简直毫无道理可言！”
宫老笑起来：“呵呵，幽冥水域下的人就是这样的，常年生活在这不见天日处，难免戾气重，还望三位大人海涵。”说着施一礼。
林兆人仨急忙回礼，少年问：“对了，宫老您是如何得知我们在此的？还知道我们下到水域来查案呢？”
宫老伸手摸了一把半长的银白色胡须，缓缓道：“小的名宫丑，是这幽冥水域下的一名不良使，负责这一方的治安。适才我手下人巡山时，经过幽冥山上，听那边值守的侍卫提到三位大人下水查案一事。然后他们回来，又听说了鬼城这边有人闹事，围追的还是几个从水上来的客人。因此我就猜想到了是几位大人，特意赶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穆三郎道：“有劳宫大人了，多谢！”
宫丑急忙摆手：“不敢，此是小的分内事，还望诸位大人莫要与鬼城那帮人计较。”
“宫大人请放心，”林兆人言：“我们下水只为查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宫丑闻言，大喜：“多谢！我不过区区一介不良人，还请直呼名讳，这一声大人，实不敢当。”
林兆人便也不再推辞，跟着那些水域中的不良人一道叫其为“宫老。”
“对了，”宫老道：“现下时候不早了，诸位大人平时在神都应该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不若先跟小可回去官家驿站。在那边吃点东西，稍事休息一会。这查案找人一事，明日我也可帮忙。”
“那就多谢宫老了！”仨人同声说道，然后跟随在宫丑身后，绕过鬼城，走到了一片小湖泊边，见在湖泊的中间立着一片木屋。那屋子比旁的房子要高大气派，有两层，是三进三出的大院落。虽比不上神都那些权贵的宅子，但在幽冥水域中，屈指可数！
临到门口，宫丑做出个请的手势：“驿馆简陋，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穆三郎仨人跟着他走入内，发现这一小小别院里别有洞天——雕花的镂空木窗棂，做功精细的假山鱼池，还有充满意境的花草庭院……
宫丑安排他们住在东院的厢房中，穆三郎和林兆人在同一间屋里，武银娇则单独住。
少顷，侍者送来饭食，三人就在长廊连接的亭子里席地而坐，一道用膳。
折腾一个晚上，这仨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穆三郎肚子咕咕叫起来，望一眼摆放上来的食物，见是三晚白粥，加上一小碟子的腌萝卜，一碟凉拌土豆丝，外加一碟清炒黑木耳。
恁是一丁点儿肉都瞧不见！
穆三郎撇撇嘴，他虽然对吃不挑剔，但打从出生起，还没有吃过这样寒酸的一顿呢！加之现下肚子极饿，对这饭食是颇不满意。
武银娇同样，只是脸上并未表露。
少女拿筷子挑起一根土豆丝放入口中，只觉食之无味，又不好意思吐出来。
反倒是林兆人，吃得津津有味。
他从前逃难在神都桥洞下流浪过一年多，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任何情况下，能够填饱肚子，他都不会挑剔。
宫丑见状，颇为过意不去：“对不住了，诸位大人。水域下方没啥好东西，就这些已经是驿馆里最好的食物了。等明日天明，我再着人前往阳城的酒馆，给你们买些好吃的食物回来。”
“不必麻烦了，”穆三郎道：“明日我们可以自己去逛逛。对了，”他忽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宫老，我听你说起鬼城和阳城，这都是什么地方呀？”
宫丑笑道：“刚刚诸位大人经过的，便是鬼城。”
“呃，明明里面住的是人，为何取名鬼城，怪瘆人的！”武银娇道。
宫丑解释：“所谓鬼城，是生活在那儿的人，大都是认不认鬼不鬼的。就像你们看到的谭婆子和谭老四，这些人就同那些地痞无赖腌臜泼才没甚区别。他们下水前，多是些亡命之徒，因为犯了事，被下放幽冥水域。而这些人基本都是穷凶极恶的，好勇斗狠，一个个手上都曾有过人命案。对于看不惯的人和事，小则开骂，大则斗殴。而他们又都白天入睡，夜晚出没，因此那地方便被成为‘鬼城’了。”
“难怪，”武银娇道：“我们刚刚下山时，看到那儿的人连小孩子的烤饼都要抢。而我给小孩母亲钱，她甚至连我整个钱袋子都想拿去。后来又被另一个年轻人抢走，幸亏我们追回来了。”
宫丑叹口气：“这里的人就是如此，他们心中没有礼义廉耻，更不会想到用劳动去换取食物，只会偷抢诓骗。”
“那阳城的人呢？”穆三郎问。
宫丑这才展露一个微笑：“阳城的人就好多了，他们大多是受家人亲族牵连获罪，被下放到幽冥水域。可这些人即便是来到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一样是勤于耕种。这里不合适种水稻，他们就种麦子，种一些萝卜、土豆之类容易生长的作物。有的开店，有的靠着帮他人洗衣服、干活等赚取生活费。即便是知道出去无望，也是兢兢业业的劳作，白天干活夜晚休息，和水上生活的人无异。”
“哦？”武银娇感慨：“想不到不良人中，也有这样的好人。”
穆三郎道：“我原以为幽冥水域下都是鬼城里那样的人，既听宫老如此说，明日我等便去阳城转转吧。说不定在那儿能遇上我们想要找的人！”
“行，”林兆人说：“就这么定了，眼下估摸着也快卯时了，大家也累了，便是早点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