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计划之后，时寒夏并没有和苏浪一同行动，而是单独离开，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而苏浪则放弃了其他任何寻找线索的可能，一心一意的盯住谭书青和那个清秀小厮，若是两人分开，他就盯着谭书青，反正他们两个总归是要会和的。
这么盯了整整一天，苏浪却觉出了另外异样的地方。
主仆两人单独在时还好，但一旦面对外人，谭书青不论和谁交谈，苏浪偶尔把目光移到小厮身上时，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聚焦在谭书青身上，而且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一旦察觉有人看他的时候，他的神情又会立刻恢复正常。
到了下午，时间临近小厮收到信去赴约前不久，谭书青单独叫过小厮，凑近他不知道在说什么。
苏浪回想了一下，昨天这个时候他似乎是去了厕所还是别的地方，并没有见到这一幕。
苏浪躲在树丛后，看着那边谭书青站直身体，小厮还是低着头，半晌才抬起头来，谭书青笑了一下，临走前摸了下小厮的脸。
苏浪顿时一愣，他那个摩挲脸颊的姿势，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奇怪呢，根本不像是主仆之间会有的动作。
谭书青离开之后，小厮呆立在原地良久，伸手抚摸了自己的袖子好几下，那里面如果苏浪没猜错，应该就是那副画了。
苏浪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什么，他忍不住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他飞快转身，焦急的想要去找到时寒夏，死了的那个根本不是新娘，是那个小厮，每晚新房事发，府里聚集过去那么多人，他怎么就没有发现，每一次都没有那个小厮。
那圆脸婢女口中不屑提到的想要攀附的人，和小厮所说的对谭书青心生爱慕的人都是同一个，根本不是什么红颜知己，而是，在这个时代不被世俗所容的一段禁忌之恋。
所有代替了小厮的身份的人，进入到新房之后，经历的就是小厮生前所经历的一切，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饮下毒酒，面目全非，保全了谭书青的名声，独自消失，不被任何人所记住。
遍寻一圈没有找到时寒夏的人，眼见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苏浪懊恼的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到底在乱跑什么，就在新房门外等着就是了，时寒夏总是要去那里的。
匆忙赶到新房门外时，苏浪看到时寒夏已经和小厮在门外相遇，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
“等等。”苏浪大喊一声。
时寒夏和小厮一起看了过来，惊愕不已的看着苏浪一路狂奔，然后刹车不及，径直将小厮撞进了新房的门内。
苏浪展开了手中的画，却好像从那上面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
寒冷的冬天，困顿绝境之中，朝他伸出来的手上拿着几个油纸包起来的馒头。
“姑娘，吃吧。”
他颤抖着手接过去，道谢之后还不忘口齿不清的辩驳：“我是男子。”
那人呆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我们府上还缺一个干杂活的仆役，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走吧。”
冬日的阳光很耀眼，他觉得眼前这人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因为一饭之恩，他便入了谭府，做了一名毫不起眼的仆役。
之后，在谭府一待就是十年。
他成了少爷的随身侍从，去哪都跟着，他从来不会跟任何人说起那些夫子教的东西他听过两遍就都会了，那些考的东西他全部都会，甚至能做到比少爷还好。
他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唯一忍不住露出来的是他的丹青。
不知何时起，他总是不由自主的画下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各种神态表情的都有，清醒过来之后又因为发觉自己内心里那一点不敢为外人道的悸动感到恐惧，只能把所有的画藏起来，藏到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
但他还是藏得不够好，当少爷知道那个声名大噪的若皎就是他，欣喜不已的同时，却也看到了画满了他心思的画，还有那句暗藏了他所有心思的诗句，他浑身冰凉。
然后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了。
他说：“若皎，你又怎知，我早已经心悦于你呢。”
当夜，他疼痛不已，但也是第一次觉得，原来少爷的身体那么温暖，对他说的话让他晕眩，地狱到云端的幸福也不过如此吧。
自此，他毫无保留，倾尽自己的所有，为他出谋划策，又甘心只藏于幕后，看着他走的越来越远，他以为或许可以就这么到很久之后。
然后，他就得到他将要成亲的消息。
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但是少爷对他说，那女子体弱多病，之多活不过一载，等她香消玉殒之后，他便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再也不娶，与他相携白首。
他信了，同时心里也为那个女子觉得惋惜与愧疚，所以，在接到那封不合礼数的邀请的信时，他思索良久，还是去了。
很温柔的一个女子，她询问的事他说不出口，只能应她所说，饮下杯中酒，当此行从未成行。
然后，她口中再说出的话却是让他手脚冰凉。
她说，她从来都知道他与少爷的事，但是少爷与她许诺，和他不过是戏耍而已，都不过是为了他那令人惊艳的才能，他既然甘愿付出所有，那么接受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掀开了自己的盖头，他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再想起坊间相传的两人之间的青梅竹马的故事，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替代品，一个深陷虚假的爱意不能自拔的可怜人。
毒性上涌，他控制不住的抓毁了自己的脸，还强忍着拿出被自己一直珍藏随身带着的画，默念了一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意识模糊之前，他忍不住大笑，因为这一句诗，被他察觉了自己的心思，也从此掉入了泥沼，再也无法脱身。
什么白首一生，什么结发之诺，都是假的，可悲，可叹，可笑！
都是错的，那便，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