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们那里是一个小镇，只有一个小学和初中，坐车去城里都得将近半小时。
但是地方偏不等于淳朴，初中生放学后的打架斗殴事件也并不少见。
而艾琳就是传说中的「混社会的人」，结识了很多社会上的大哥大姐。
再加上她身材比一般女生高挑，班上大多数人都不敢惹她，因为招惹上她就等于数不清的麻烦。
对于我来说，她更是属于平时不敢接触的那一类人。
以前有一个女生不知怎么触怒了她，被她带头孤立，做什么都被针对。
我当时觉得她可怜得不行，还悄悄跟她聊天，力所能及地帮她。
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惹到艾琳。
我那天的奋力抗争是有用的，后来1500抽签也没抽到我，可我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那节课之后我连课也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在思考怎么才能让艾琳消气。
起初是被孤立的迹象逐渐显现。
后来递去用来解释的纸条石沉大海，偷偷用手机发的道歉消息没有回复，用存的钱买去赔罪的零食被扔进垃圾桶。
战战兢兢一天，我终于在下了晚自习之后等来了艾琳的报复。
晚上九点半，艾琳带着五六个女生浩浩荡荡地闯进我所在的寝室。
寝室长跟她有交情，跟她低声说了几句就招呼住这个寝室里的其他六个女生去了操场。
包括那个我帮助过的女生。
她出门之前用同情的眼神看我一眼就跟着匆匆离开。
人一走完门一关，艾琳带来的人把我推搡到寝室中间。
猛的一脚踹在我小腿上，巨大的力道让我不自觉地跪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当时已是深秋，水泥地板刺骨的冰冷钻进我的膝盖。
旁边，艾琳往一张床的下铺一坐，几个女生以我为中心围拢过来。
站我面前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她用指甲掐着我脸上的一块肉，弯腰跟我说话。
「听说你挺厉害的，所以我们几个今晚特地过来见识见识。」
说完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在我右脸上。
巨大的力道把我身子打歪，打得我眼冒金星，鼻腔里甚至有了血腥味。
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是一巴掌落在我左脸上，接着另外几个女生嬉笑着轮流上前对我进行掌掴。
「啪！啪！」
「该你了该你了！」
一个女生笑嘻嘻地把另一个推上前。
「啪！啪！」
「方冉我来喽。」
「啪、啪。」
「哈哈哈，妈的你在帮她按摩吗？看着，像我这样用力一点啊。」
「妈的踹死你哈哈哈哈！」
刚下晚自习的学生都格外兴奋，紧闭的寝室门外闹哄哄一片，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我跪在寝室中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脸上传来的剧痛和女生尖利的嬉笑声。
不知道第几轮扇打过去，我哭得都发不出声音来。
被眼泪模糊的视线中，一旁坐着的艾琳走过去揪起我的一撮头发，欣赏我的涕泗横流。
因为疼痛我不自觉地向她扯我头发的手靠近，她朝着另一个方向又是用力一拉。
我痛呼出声。
艾琳嗤笑一声，死盯着我的眼睛恨恨出声。
「叫？现在知道疼了？现在怂了？」
「方冉，你个婊子，那天在班会上不是这么厉害的吗？嗯？」
10
那晚的遭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踹了几脚，衣架抽打完又扇了几个巴掌后，艾琳揪住我散乱的辫子在我耳边警告。
「不要以为告老师会有用。」
「除非转学，否则别想我会放过你。」
「我可打听过了，你爸妈在外地，你奶奶那个老太婆也不喜欢不管你。」
「我只想让你长个记性别惹我，乖乖等我出完气。」
几个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寝室里的人陆续回来，像是没有人看到角落里被打得起不来的我。
等缓过来能站起来她们都已经洗漱完躺下，寝室也到了熄灯时间。
黑暗里我一个人在下边一边流着泪一边洗漱。
可是像艾琳走之前说的，教训还没有结束。
她一声招呼，我过上了之前被欺负的那个女生过的可怕日子。
独来独往，没人愿意跟我说话，被几个女生当着我的面取笑。
「以前看她天天埋在那个油腻腻的刘海下面不吭声，没想到是要闷声干大事呢。」
「对啊对啊，她那天吼出来我都吓了一跳，艾琳什么人哪她都敢惹。」
「欸你知道吗？她是留守儿童，她奶奶也不管她，听说连买卫生巾的钱都不愿意给她呢。」
「这么可怜？都什么时代了还重男轻女呢？怪不得她整天浑身一股骚臭味。」
除了忍受这些，我还需要接受艾琳的指示前往指定地点接受「教导」。
那段时间，我好像成了世界上最悲惨最孤独的人。
在经过几次寝室里那样的教训之后，艾琳像是终于觉得烦了。
孤立还在继续，只是她不怎么再带人来打我。
在我习惯了那样的日子之后，艾琳突然又带找上门来，其中还包括一个高个子男生。
在闯进来之后，他们脱了我的外衣，把我堵在房间里扇巴掌，用脚踹，用衣架抽，从床上打到床下。
我磕头求饶，哭哑了嗓子他们也不放过我。
期间，一个女生边笑边拿着手机拍下我被殴打的全过程，拍的时候还不忘配上她带着颜色的解说。
最后，我满身狼狈被打得躺床上动弹不得。
那个男生凑过来比着剪刀手，跟只穿着内衣奄奄一息的我拍了张合照。
那晚我没有出去吃饭，在奶奶的骂声和浑身的痛楚中睡去，做了那个美梦。
11
欣赏艾琳被打惨状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做了个噩梦，梦里我回到了无力反抗的那个时候。
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穿上鞋去了艾琳的房间。
灯还亮着，35岁的艾琳鼻青脸肿地仰躺在地上，正对着天花板上那个电灯发呆。
我一推，房门「吱呀」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听见响声，艾琳吃力地朝这边转过头来。
看见是我，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小女儿卢昭必须在夜里十点前睡觉。」
她还记得这条规则。
怕我起来破坏了规则连累她重来，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想要爬起来阻止我，结果手一软又摔了回去。
应该是被打击折磨得过深了，她闭上眼躺成原来的姿势，眼泪顺着太阳穴没入发间，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游戏在我的操控下当然没有重来。
我走过去把这具小小却又沉重的身子压在她胸口上，刚刚男人有一脚就踹在这里。
艾琳疼得飙泪，但是已经没有能力反抗，疼得倒吸一口气之后又躺回去默默流泪。
我用卢昭娇嫩的小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
寂静中我轻声问她：
「妈妈你不痛吗？」
艾琳嘶哑的声音中满是疲惫。
「痛，痛得要死了。」
肯定痛呀，当35岁被家暴的艾琳很痛，变成了方冉也好痛。
我仿若天真地发问。
「跟以前被妈妈打的那些姨姨一样痛吗？」
艾琳猛地瞪大眼睛看向我。
「你说什么？」
我撑起身子俯视她，眼睛一眨不眨。
「我说，原来你也知道痛啊？」
「打人打得最狠的就是你，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
艾琳终于知道不是幻听，看向我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向我厉声质问：「你是谁？！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那架势像是要马上爬起来把我掐死，可惜已经没了力气。
我手上一个用力把她按回去，揪住她的头发不准她乱动。
「我是你的女儿昭昭啊。」
「没错，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不问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想必是因为你心里也有数。」
「想回去的话好好我完成给你的任务。」
「我只想让你长个记性，乖乖等我消气吧。」
然后我像一个真的依赖妈妈的孩子，伏下去把耳朵放在艾琳心脏跳动的地方。
「你可是我们的妈妈呀。」
「妈妈要保护好我们。」
虽然目前卢复只对艾琳动过手，但是除了年纪还小的卢昭，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可能成为卢复的施暴对象。
最大的卢端厌恶这个家庭在外鬼混不愿意回家，稍小的卢欣看不起懦弱的母亲正眼都不愿意看她，最小的卢昭性格顽劣只知一味索取。
可是35岁的艾琳依然惦记着他们，爱着他们。
这是我的游戏设定。
我趴下来把小小的身子靠在她身上。
「想回去的话，改变这个艾琳的命运，保护好我们。」
「只要让我高兴了，我就放你回去。」
安静片刻，我听到艾琳回答的声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