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的男人来去如风,展颜揉揉眼睛,心里虽奇怪,但也没在意,径直上楼直奔教室,开门入内,却发现陈琛正坐在他惯常的墙边位置【偷吃零食】。
“呐被我抓到了,罚款十块!”展颜指着黑板上的约定。
陈琛叹了口气,老实地上交“作案零食”,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蓝钞,却发现展颜也同时递给了他手机,手机屏幕上则是一个黄底的黑格方框。
他一怔,脑内正快速思考此框为何物,展颜却先替他自圆其说:“哦,你是用现金啊,我还以为你要扫码呢。”
“嗯,不扫‘马’。”陈琛学着复述,心里暗暗记下这个新词。
展颜拿了他的钞票和零食,在自己身后转了一圈,又把它们重新拿出来递给他,“喏,这10块就当时我买你零食的。现在这是我的零食了,我们一起吃吧。”
“嗯?”陈琛半信半疑,没敢动。
展颜奇怪地眨眨眼,忽然理解他意,不由地赌气扁嘴,“你还挺小心。放心,没诈你。今天我们破例一次,就当是陪我散心。”
看着展颜不像是在开玩笑,陈琛这才放心,可吃得也节制不少。忽然,展颜察觉异样,抬头质问:既然教室里一直有人,为何自己和他人刚才还能在室外运动?难道【时间静止】魔法失效了?
她赶紧去看窗外,可窗外的世界又是静止的。
想起大陈琛的解释和自己的经历,陈琛猜测,这可能与他们同为【时空有缘人】有关。作为被选定的人,只有当他们共同在教室里时,2005年和2025年的两个时空才都会静止。否则,他们的力量就只有一半,也就只能暂停各自的时空。
不过,这些事,他是不会告诉展颜的。
不让展颜知晓和承受修正时空、“拯救世界”的重责,就让她当一个快乐的普通女生,这也是他与大陈琛的约定。
“对了,学长你刚刚出去过吗?”展颜又问。
“没有。”陈琛答。
“唔,”展颜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来时遇到一个人,长得特别像你,以为就是你呢。”
“是吗,”陈琛挑眉,猜想那人应是大陈琛,于是故意遮掩,“那他也需要减肥了。”
“你还说别人呢,明明自己也不努力。”展颜笑。
解决了即时困惑,展颜便将童思辰、童母与父亲的故事讲给了陈琛,想听陈琛的看法。陈琛抓抓头发想了想,老实地回答:“这事儿我确实没经验,但我建议你直接去问你母亲,毕竟她最没可能骗你。”
“为什么?”展颜奇怪。
“对了,你跟你母亲关系怎么样?”陈琛反问。
“嗯……挺好的啊。”展颜讪笑。
“你说实话。”
“除了跟我妈吵架的时候外,我俩其实还挺相敬如宾的。至于我爸……也就那样吧。”展颜犹豫之下,最终没把找到父亲之事如实相告。
“相敬如宾,怎么说?”陈琛挑眉。
展颜顿了顿,故作平静地解释:“可能是因为我妈常年出差,我俩的交流不多。所以,她可能不擅长跟我打交道吧。当然,我也一样。”
陈琛看得出她的情绪转低,可还要追问:“那你想不想跟你爸妈,一家三口团聚?”
此话一出,展颜立刻少见地蹙眉,胸口剧烈起伏,脸色也骤冷下来。家、团聚、父亲……这些字眼都是她心里最不想“为外人道”的伤疤,如条件反射,触之即逆反。
她正要惯性地发作,随即发觉自己面前的是陈琛,而非其他好事者。便强迫自己镇定,可还是不自觉地转过头,凝望着窗外静止的世界,说出心语:“如果能选的话,谁会不想要一个完整温馨的家呢?”
“好。”陈琛点头,不再言语。
有她此言,他亦下定决心:不管有多困难,10天后的他一定要在2005年阻止火灾案,帮助展颜和自己改变命运。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后能给她的回报——只剩下10天,他终究无法让展颜看到自己减肥成功的样子。至少,他想还她一个完整的家,也算不负她的信任。
“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陈琛的心里一酸,不由低语。
“什么?”展颜从窗边回眸。
“咳,没什么。”陈琛反应过来,赶紧尴尬清嗓,摇头晃走混沌,又转移话题,“我……有个朋友,最近遇到点麻烦,你介意听听他的故事吗?”
“好呀。”展颜点头。
“咳——”陈琛又清了清嗓子,借着“无中生友”的躯壳,讲述了自己与哥哥和父亲的关系,也道出了他多年来对于“自我存在”的迷茫。
作为家中次子和父亲的老来子,他从小就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成为哥哥陈阳的代替品。在父亲的要求下,他不得不学会亲手掐死自己的所思所需,模仿着哥哥的脚步和思想前行,不得有分厘毫丝的自我,就连爱好和性格,也要模仿哥哥生前的样子。
为了让父亲看到自己,少年时的他一直想要成为比哥哥更能让父亲骄傲的儿子。于是,他咬牙接受父亲不合情理的PUA,继承了哥哥送给父亲的戒尺、强迫自己压抑一切个性,拼命努力做到最好。可他的付出始终无法换来父亲的青眼。一旦他试图作出不符哥哥之举,或是没达到哥哥当年的成绩,他就会遭到严惩,被罚跪在哥哥的遗像前忏悔“罪行”。
因此,在将步入社会之际,他才终于彻底无所适从,开始频繁暴食、报复式“摆烂”。因为大腹便便的长相是他与哥哥几乎唯一的【不同点】,他甚至偏执地认为:只有保持这种不健康的身材,才能保留最后的一点“自己”。直到他在某个奇异夜晚,在自己的秘密基地里遇到了那个特别的女生。
说完最后一句,陈琛故意顿住,抬眸,难得深情地望向展颜,等着看她的反应。
可展颜的反应却令他始料未及。
“我怎么这么迟钝,对不起!”展颜忍着呜咽连连道歉,“学长一定也有相似的苦衷吧。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别哭啊,”陈琛看着展颜通红的眼圈,脑内炸得一片白茫,“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你也别自责。”
“我们以后再也不减肥了,我再也不管你了。学长你就尽情吃吧。真的对不起,我……我真是一无是处……”展颜那些久埋心底的郁闷和别扭终于趁机决堤,令她愈发消极,头都快低到尘埃里。
“真不至于。”陈琛焦躁地抿唇搓手,不安四顾,忽然灵光一闪,“咚”一声趴到桌上,抬眸与低头的展颜对视,“你要是真觉得自责,那就跟我做个约定吧?”
“约定什么?”展颜红着眼眶抬头。
“今晚回家后,我们都要鼓起勇气跟父母说出心里话,争取他们的理解。”想到父亲,陈琛不禁打个寒颤,可还是继续缔约:“怎么样,你敢不敢?”
他难得主动约定一次,可展颜却也难得地犹豫了。
“我……”展颜嗫嚅。
陈琛瞥见黑板,又有了主意。他学着展颜以前积极的样子,大步跑上讲台,拿起粉笔,把这条约定先写在黑板上,写完回眸,“老规矩。黑底白字,不能反悔了。”
咔嚓!
眼前突然曝出一阵眩光。
陈琛条件反射地侧身躲避,再睁眼,才发现是展颜在给他拍照,又晃着手机故意显摆。
“你!”
看着照片里忸怩转头的自己,陈琛又惊又羞,立刻扑上去想抢手机。展颜却比他灵活,在桌椅板凳之间快速穿梭,不仅毫发无损,反而抢拍了不少新照。
“求你……把那张删了,太丑了……”陈琛气喘吁吁地扶膝告饶。
“那你跟我拍一张合照,我就删。”展颜提条件。
陈琛没答话,老人似地躬腰扶膝、借着喘息思忖——他们相隔20年,如果拍了合照,会不会对展颜有害?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于“时空折叠”的利害近乎无知。而无知,通常就是最大的危险。
咔嚓!
又是一张照片。这一次,展颜特地也拍上了自己。
“好吧。”看着展颜难得情绪有好转,陈琛终于舒一口气,做了决定,“可以合照。但你要把偷拍的那些删掉,只留这一张。”
“嗯……OK。”展颜虽然不舍,但也答应。
与此同时,在教室外的静止世界,学生会办公室里,王子扬被【定格】在办公电脑前。
电脑屏幕上是全校在籍学生的名册,还有被他打开的搜索引擎,上面赫然显示:本校的在籍学生中,根本没有叫“陈琛”的男生。
在时间流动的最后一刻,王子扬看着名册,啧啧称怪。
展颜不会骗自己。可那个胖子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