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笙看到此刻这位丐帮长老才缓缓从正厅里踱出来,作了个揖,语气平淡:“廖前辈既然喜欢这点心,不若再享用些。”
那廖长老却是没有回他,径直向着他走去,路过楚玉笙身边时,所有人倒是都听他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而后便向着先前那位倒下的周毅走去了。
楚玉笙了然,这是拒绝了的意思,想必瞧见自己带来的弟子暗中偷袭恨铁不成钢,却又恼莫辞远砍了他一条胳膊。
廖诚不紧不慢地踱过去,围成一团的丐帮弟子给他让了条道,他却在十数尺之外驻了足,有些嫌弃地嚷嚷道:“你们围着他是能给他治好不成?赶紧抬走啊!”
弟子们瞧了瞧廖诚又瞧了瞧地上躺着的周毅,连忙分出两个人来将那周毅扶起,又有几人过去开门,瞧见没入门中的成雪刀还颤了两下,只开了另一边,而后扶着人便想往外走。
“把他那胳膊给他带上!血淋淋的,瞧着闹心!问问大夫还能给他接上不!”
语毕又有弟子屁颠屁颠跑过去,犹犹豫豫抱起了个已经被染红的东西,慌里慌张地跟着出去了。
等看到人已经被抬走,院门重新闭上,廖诚才慢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原本没入门中的成雪刀猛然开始震动!
须臾间,那刀如同被人从门上拔出来一般,而后在空中调转了个头,用极高的速度冲着廖诚对面站着的那群沧海客去了!
刀实在太快,阳光下闪出的寒光甚至都拉成了一条银线,白得刺眼。
等到看清楚那刀是冲着莫辞远而去的时候,刀已经离莫辞远不过半尺而已了!
然而莫辞远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怯色和慌张,他只向后迈了一步,一个侧身,躲过了这飞速而来的刀刃,而后抬手举起了刀鞘。
一瞬间,寒刀入鞘。
整个动作迅速到近乎令人无法看清。
漆黑的刀被莫辞远举在胸前,随着他作了一揖。他的面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淡淡道:“多谢廖前辈。”
仿佛那廖诚只是在帮他收刀一般。
“哼。”廖诚见他没有被伤及分毫,似有几分不悦,现下听得对方感谢,更是嗤之以鼻,“窝藏贼人,现如今反倒将我丐帮弟子胳膊砍下一条,沧海盟就是如此做事的?”
“廖前辈方才才说,此人不吃茶,要跟人切磋,完事还不讲武德,最后搞成这个样子,晦气,而且活该。怎么如今倒怪沧海盟办事不周了?”
廖诚微微皱了皱眉,盯着前方。
这不是楚玉笙的声音,也不属于莫辞远,更不是沈之千和王语溪说的。
声音来自更靠后的地方。
沧海盟众人听到这声音,也纷纷向后看去,这时众人才看见,整件事的主角、廖诚口口声声要沧海盟交出的人,此时此刻,终于来到了这正厅之前。
是白子阳。
今日他同样一身黑衣,身上没有半点别的颜色,步伐稳健,等到来到众人前方站定,才再次开口,语气平淡:“晚辈不知廖前辈前来沧海盟,有事在身耽误了片刻,听闻前辈要寻晚辈,不知所为何事?”
“何事?”那廖诚听白子阳之言,又是鼻子出气,嘲讽道,“你偷了我的经脉绝学图,竟还有脸问我何事?!”
白子阳开口,然而只说出“晚辈并未”四个字,便看到那廖诚背在背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到了身侧,捏紧了手中的竹杖。
他已然运起了内力。
下一秒,他便已经向着白子阳去了。
白子阳无暇再向他解释,只能连忙运气闪避迎面而来的攻击。
廖诚使的,那便是炉火纯青的棍法了。一招一式,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皆可看得出拔山盖世之感,可在那快速的挥舞之下,却不显半分急躁,游刃有余,行云流水,刚劲有力,势如破竹。
反倒是白子阳那边,显得狼狈了许多。
他回身闪避,可廖诚的下一式立刻便向着他而来。
这风格倒是与方才那周毅有几分相似,但现下一看便知,周毅学得完全不够火候。
白子阳运起内劲企图反击,却不想触到那棍棒的一瞬,仿佛内劲便被打散了一般,反击的力道不知小了几倍。
数招下来,白子阳已明显落在了下风。
白子阳还未曾击到那廖诚的半片衣角,可那廖诚的竹杖却数次险些打中白子阳。二人再过几招,白子阳那面庞之上已留下一道淡红的印子。
廖诚并未停下对白子阳的进攻,出手反倒越发迅猛起来,招招式式,无一不是冲着白子阳的要害之处打去。先是面门,而后直击胸口,再攻他下盘。白子阳堪堪避过面门而来的竹杖,又侧身挡住向胸口而来的一击,脚下生风,想要避过那扫来的竹杖,哪知道廖诚却将竹杖上挑,一转,竟然直接缠住了白子阳黑色衣衫的下摆!
白子阳连忙手上运气内力,一掌劈下,将下摆直接斩断。
原本廖诚用了不少气劲,白子阳一下将连接处斩断,两人便瞬间分开了些许的距离,皆是脚上用了不少的力气,才稳住身形,停了下来。
廖诚的竹杖之上,还缠着白子阳半片衣摆,他瞥了一眼,将那衣摆挥去,而后又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倒是一身好功夫,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被我这降龙杖打成落水狗了!可惜,有这般身手,却跟着你那老家行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多谢廖前辈夸奖。”白子阳理了理衣摆,微微福了福,“只是前辈说晚辈偷了长老的东西,可有何证据?”
“证据?!”廖诚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啐了一口,“你以为我丐帮是什么人?若是无凭无据,还能找上门来?怎么?你向你那老家学了个留下标记的习惯,等人找上门来,倒是怕到不敢承认了不成?”
“我留下了标记?”白子阳眯了眯眼睛,语气中带着几丝询问。
“呵。”廖诚又是嘲讽一声,“怎么,难道你还觉得老头子我能认不出你这偷鸡摸狗之辈的标记不成。”
“既然前辈说我留下了标记,何不拿出来,瞧瞧是真是假。”
“难道是我老头子说得还不够明白?!江湖上你千面影的名号都是与那暗影阁绑在一起,谁还敢害你不成?怎的,如今是想销毁证据?”
“这天底下究竟有没有人冒晚辈之名行不轨之事晚辈无从得知,但您既然找上门来了,自然须得说清楚,天下之事,只要出自晚辈之手,便绝不推脱,但这可不表示什么黑锅晚辈都能背上。”
“强词夺理!”
说罢,廖诚便再次舞起竹杖,似乎还要接着打下去。
“廖前辈。晚辈有一言,却是想说上一说。”
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是楚玉笙发了话。
“怎么?”廖诚抬眼,视线越过白子阳,望了望那一身白衣的楚玉笙,“你想替他来打上一打?就你那身手,火候还不如这姓白的,莫非……你们要一起上不成?”
楚玉笙轻轻拍打在左手的折扇突然停了,脸上带了些笑,道:“非也非也,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提醒一下前辈。”
“你们这破盟会护着这小子,嘴中又能吐得出什么象牙来?有这功夫,倒不如叫他交出我那经脉绝学图,老头子我或许还能既往不咎!”
“沧海盟素来行事光明磊落,若是白爷真做出如此荒唐事,沧海盟自然不会姑息。只是若此事确为有人陷害,丐帮如此行事,岂不是错怪好人?江湖上又如何看待廖老?”另一个声音响起,一瞧,是那站在沈之千一旁的柳条,不知何时向前一步,作揖出声。
“你又是个什么……”廖诚说到一半,却是眯了眯眼睛,而后改了口,“你便是那罗刹笔身边的柳条?”
柳条将身子又躬了躬:“廖老慧眼,小人佩服。”
“你方才说那话,是你家公子的意思?”而后便看向了那位神色淡淡的沈之千。
沈之千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似有些许无奈一般,缓缓抬手作揖道:“正是。”
“哼。倒是确实如传闻中所言,有些脑子。”廖诚想了想,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再次看向了白子阳,“老头子我也并非不愿听你解释,只不过……”
“不过?”白子阳挑了挑眉。
“你若能受我三掌,我便听听,你如何解释!”
“廖前辈说要晚辈受三掌,晚辈倒想问问,无缘无故,凭何受这三掌?”
“其一,就算你未曾偷我经脉绝学图,是为人陷害,这与我丐帮何干?你遭人陷害,我那图便活该丢了不成?有人害你,那便也是你自己的仇家,如今连累我丐帮,受我一掌,该是不该?”
广场上鸦雀无声,白子阳也没有说话。
见状,廖诚继续开口:“其二,老头子我带着弟子前来要人,你们交人之前却将我弟子砍了条胳膊,他若未用内劲护住自己,让刀偏了几分,恐怕便是插进胸膛去了,他确是活该了些,可你沧海盟下如此杀手,我这老头子也是护犊子的,看不下去!今日之事说到底起因在你,我还你一掌,该是不该?”
依旧没人说话。
廖诚一边踱了两步,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这第三掌嘛……便算是看你诚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