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灼并非空着手来的。但她瞥了一眼三楼其他人的东西,似乎都是珠宝首饰,各类摆件,甚至还有一张张写着东西的纸,不是银票就是地契房契,一看就价值不菲。而她的东西,却是在南市买的。
因她馋那脆皮烤鸭,下午早早叫了个马车奔去南市的溢满德,在上座小隔间里又吃了一次全鸭宴。
起先她也想过,送点什么金银珠宝,可在东市还真没找见个合眼的。她平日里也没太买过这些东西,上次那套头面甚至是白子阳挑的,眼花缭乱间又觉得这些俗物那些富贵公子哥儿肯定早就备好了。
何况她也没想真的买人家第一夜,不过是为着不空着手去而已,南市买一个也一样。于是她看天色尚早,心说不急回东市,就在南市逛了起来。
这一瞧,还真瞧中个小玩意儿。
那是个毛茸茸的兔子。
和上次白子阳给她买的那个不同,这个并没有拟人,相反,做得十分真实。她伸手过去,捧在手心里,小小一只,软软乎乎,着实可爱。
摊主告诉她,外面的毛是用真兔毛做的,纯白的最贵。
再贵能有东市的东西贵?
纯白的兔子一共两只,顾灼灼干脆全要了,一只送给雄红,一只自己留着。
顾灼灼自觉这样的礼物大概率不会被人家姑娘看上,心中不免可惜,兔兔要进那花楼妈妈的口袋。可这类便宜物件,怕是连花楼妈妈的眼都入不得。
但这是自己看到现在最心动的礼物了。只要自己心意到了,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
眼下龟公捧着托盘站在自己面前,顾灼灼便从怀中掏出了礼物。她当时还是特意找店家要了两个盒子。
“还劳烦小老爷将盒子打开,或是将物什取出,以便姑娘挑选。”
顾灼灼了然,便将盒子打开。然而那盒子小了些,兔子挤在里面,卖相似乎并不是很好,顾灼灼便干脆将它拿了出来,捏回原形,而后放在了盒前。
真是可爱。顾灼灼再看也依旧喜欢得紧。
一旁的林然也看见了,出声道:“顾兄这礼,倒真是别致。”
那可不。
顾灼灼正想一脸骄傲地对龟公说好了送去吧,却碰上龟公略带嘲笑的眼神。
好像是嘲讽她敷衍,不用心,没诚意。说白了是因为太便宜。
她讪讪笑了笑,心里有些不服,却也不能说什么,随意地打发走龟公。转身正坐之时,倒是特意瞧了瞧林然那边的托盘。
上面是一支玉笛。那玉晶莹通透,翠色欲滴,一眼便瞧得出不是凡品。
呵,这林公子也真会。
而且那物件瞧着不算新,而且并没有盒子,只一把玉笛置于盘上。看起来倒像是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不会是什么……传家之宝吧?顾灼灼没忍住开起了脑洞。这林然为了买个花楼女子的初夜,传家宝都拿出来了?!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可能他和那拿着媳妇儿嫁妆送礼的什么伯世子还是一类人!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林然明显不知道顾灼灼心里这出戏,只带着淡淡的笑,正坐面向舞台。
顾灼灼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原来不知何时上面站了个龟公,以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开始为诸位看客介绍雄红挑选礼物的规矩。
雄红此时就在他身后的纱帐后面,隐隐约约能瞧见个人影。那朵巨大的牡丹不知何时被抬到了台前,她似乎就端坐其上。
等所有人送礼完毕,纱帐揭开,她就将坐在那牡丹之上挑选。
每八个龟公为一轮,会站在她的面前,托盘高举,给她细瞧送来的礼物。而她的手中将有一根金竿,若是碰到合眼缘的,竿尖轻轻点一下托盘,那位龟公便会留下,到一旁去候着。
二楼的贵客所送的礼物将会先承到雄红面前,之后便是三楼,再之后是一楼。
其间若是雄红见到心爱之物,竿子点在盘上,不再移开,那就说明雄红选定了此人,挑选直接结束,雄红的初夜便归送礼之人所有。
如果一轮结束,雄红未能选定,那便从先前留下的礼物中再选一次,一轮一轮下去,直到选定其一。
也就是说今夜必有人会被选中。
男人们全在摩拳擦掌,就等着雄红开始挑选。他们似乎都十分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是被挑中的那一个。
顾灼灼看了一眼林然,他笑着听完龟公的讲解,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顾灼灼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想买人家初夜。
龟公话音刚落,轻纱帐便被掀了起来。雄红如今身着一袭白衣,宛若一片白雪,静静坐在那火红的牡丹上,叫人又是眼前一亮。
仙女,真正的仙女。
与表演的时候不同,此刻她垂着眸子,没什么表情,配上一身素色,倒是显得十分禁欲。仙女果然怎么打扮都好看,什么风格都能穿出花儿来。
顾灼灼下意识已经将这当成了演出的一部分,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礼物能得仙女的心意。
第一批龟公上前来,顾灼灼放眼望去,那礼物全都闪着光,叫人觉得刺眼。全是金子银子。
甚至还有人直接送了一箱子钱的,那盖子打开,里面全是金锭。
然而雄红的金竿只是从上面掠过,都没带犹豫的。顾灼灼眼睁睁瞧着她在中间的一个托盘上轻轻点了一下,而后挥了挥手,刹那间,除了那一位其他人全都转身下去了。
顾灼灼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
上面似乎摆着一堆首饰,码得整齐,瞧那个摆放方式,应当是一整套头面。
不过那头面却并不似别人那样,五光十色,似乎是相对简洁的款式。顾灼灼瞧着,甚至有些眼熟。
场上有人起哄,顾灼灼分心瞥了一眼,是那位仪亲王世子周边有人在笑着冲他福礼,那世子本人更是,脸上的表情都快乐开花了。
顾灼灼心下便了然了,看来是他送的。想到那日是在韶华驻遇见的他,再回想了一下,这套头面,好像自己当初曾见过!
与自己那套有几分相似,也是梅花样式,只不过自己那套更简洁一些,这一套的设计略显繁复,花朵也多上些许。
这么一看,若是如今也一身白的雄红戴上了,肯定更有寒雪红梅的味道。
噫,这不是跟风嘛!
顾灼灼在心里撇撇嘴。
原来雄红姑娘喜欢这样的,那看来白子阳的喜好很符合雄红的口味。他对那雄红这么感兴趣,当初给自己买了做什么,直接拿去送雄红岂不更好?想到这,顾灼灼心里不太快活,但又忍不住想,看来那男人今日是错过了好机会,活该。
二层贵客所送之礼很快便已经看完了,这么多件礼物里,竟然只有仪世子的那一件被留了下来,其余的几波,雄红全是摇摇头挥挥手就让人下去了。
而一旁站着的那位妈妈倒是眉开眼笑。
闪着光的物件和黄灿灿的金子啊,这雄红看不上,都进了妈妈的口袋,换做是顾灼灼,估计也眉开眼笑。
之后便轮到三层的贵客了。二楼已经有些人想要离去,鼻孔气得能喷出火来。依他们所见,雄红已然是仪世子的囊中之物,至于三层和一层的人,地位本就没他们显赫,又能送出什么东西来?
果不其然,三层贵客所送之礼也全都被打了回去,只剩下最后十六件。顾灼灼和林然的排在末尾,顾灼灼勾着头看了看,自己的那个已经被龟公端着上去了。她的在倒数第二批的最后一个,林然的是在最后一批的第一个。
令顾灼灼没有想到的是,金竿在别的七个托盘上空划过,最后却悬在顾灼灼那只兔子的上方,定住了。
雄红脸上好像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而后顾灼灼就看着那金竿,轻轻在自己的礼物前点了一下。
全场哗然。
白色的小兔被龟公抬着,和那头面并排放到了一起。顾灼灼怎么瞧怎么觉得奇怪。
不止顾灼灼觉得奇怪,全场都起了骚乱声。二层的人发出低声的叫骂,似乎是觉得这样一个不入流的玩意儿怎么能入得了雄红的眼?而一层的人似乎是在期待,这么一个东西都能合雄红的眼缘,岂不说明他们保不准也能和仪世子有一战之力。
至于那仪世子,顾灼灼往那边瞧了瞧,他的表情也很精彩,心里像是憋了口气,却又不好发作一般。
“果然还是顾兄知晓女子的心意。”一旁的林然笑着看向顾灼灼。
顾灼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这句恭维她可十分受用。这兔子能值几个钱啊?可能还不及那头面的百分之一。看吧,送姑娘礼物,在用心,不在贵重。
刚想谦虚两句,想起林然的礼物已经被端上去了,便道:“林公子的礼物也很不错。说不准那雄红姑娘就看上了林公子的礼物,金竿往上面一放,就不……”
顾灼灼话还没有说完,便眼睁睁瞧着雄红的金竿点在了林然的玉笛之前,没有抬起。
她瞪大了眼睛,仿佛是要确认,雄红是不是真的就选定了林然。
没过一会儿,一位龟公跑了上来,对着林然鞠躬道:“恭喜这位公子,雄红姑娘的第一夜便归公子所有了。”
“看来小生赢了。”林然笑着将折扇拍打在手心,道,“只是小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雄红姑娘可愿同意?”
“按理说,这一夜归公子所有,一切自然是听公子吩咐。公子有何愿请,还请但说无妨。”
“我见雄红姑娘方才留下了我这位兄弟的礼物,不知今夜可否让这位顾公子也一同前去?今日若非顾兄,小生那笛子或许都送不到姑娘那里去,如此恩情,自是想要报答。”
顾灼灼扭头望着林然,眼里满是不解。
兄弟,你在玩些什么?
龟公此时面上倒是有些难色:“这……似乎没有这规矩。不过小的可以前去问问雄红姑娘的意思。”
林然点头,龟公便匆匆离去了。
顾灼灼觉得莫名其妙。若自己真是个太监也就罢了,这林然可是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若真让自己去了,外人瞧着倒像是雄红同时服侍一个书生和一个阉人,可实际上是两个女子和一个男人!
这书生怎的如此猥琐!
顾灼灼十分生气,严肃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雄红姑娘同意,我也不可能同意!”
那林然不急不恼,只是笑:“顾兄方才不是说,巴不得自己还有那宝贝?宦臣在宫里,也是能有对食的。床笫之事,并不止顾兄所想一般只有一种。”
“我不需要!你、你可真不要脸!”
林然没有回话,摇着他的扇子看向舞台。顾灼灼思来想去,现下演出都结束了,干脆一走了之。哪知她刚起身想要离去,迎面却撞上了跑来的龟公。那龟公站门口对着林然行礼道:“公子,雄红姑娘同意了。您与这位小老爷可以一同前去。二位请跟我来。”
他说这话时林然已经站起,大有种要跟着龟公前去的架势。
顾灼灼急了,打算迅速拒绝而后开溜:“我不——”
然而还未等她说完,就见林然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腕,向他那边一扯,叫顾灼灼差点撞在他的怀里。
林然脑袋轻轻俯下,发尖甚至触到了顾灼灼的脸庞,鼻息就在顾灼灼的耳边,他开口轻声道:“是我。”
顾灼灼的脑袋在一瞬间宕机——
是白子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