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掌事。”果不其然，汤顺在旁行礼点明了来人身份。
真正的主厨来了，评判的人自然就定了，而听他刚才的意思，怕是早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前因。
陆掌事率先尝了尝汤顺浇了芡汁的松鼠鱼，而后面目平和地漱口，不发一言，又夹了一片鱼脍。顾灼灼准备了三种蘸料，陆掌事先试了其一，而后又夹了两片依次试完。
再次漱口，陆掌事歇了筷子。顾灼灼此时等着点评，心中惴惴不安，不是因为怕输，而是因为这可以算是她从穿越前到现在第一次正式接受专业人士的点评。
“我先来说结果吧，三小姐和汤顺两人各有千秋，但从我之前知悉的规则来看，结合用时，总的来说，这次是三小姐胜了。”陆掌事酒窝深深，语调虽慢，却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说了结果。
顾灼灼一愣，乐了。一人欢喜一人忧，顾灼灼欢喜，自然另一人极是不服气。
“师父，她！我不服气！”汤顺皱眉大声道。
“汤顺，你知道你今天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一直和和气气的陆掌事突然肃了神色，沉声道。
汤顺被陆掌事的气势一慑，垂首摇头。
“那我告诉你，你今天首要的错误便是不知先做人后做菜的道理。”陆掌事看着汤顺，掷地有声地说道，“是谁教你以下犯上不敬主子？是谁教你如之前那般狂妄对人？又是谁教你妄信流言口出伤人？人为饮食之源，若从根本上歪了心思，你怎么做得好饭菜？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想不通，往后老夫也不敢再叫你跟着了。”
陆掌事直白地挑明汤顺错误，汤顺闻言终于低头认错，只露出了卷曲蓬乱的头顶。
见状，陆掌事缓和了语气，继续道：“而且，你今天的思绪没有完全放在烹饪之上，你们做菜之时我便到了，一直看着。一开始你还算清醒，晓得冬日里不是吃鳜鱼的时节，选了更适宜的黄鱼，刀功也无甚问题，可是自你知晓了三小姐做鱼脍的意图之后你便急了，可煎炸的时间却不够，口感不够外酥里嫩，勾芡的料汁也显粗糙了，哪里有平日里的水平？你自己应该也是清楚的吧，不然你往日里勾芡前都会试一试芡汁，今日可试了？”
陆掌事说完松鼠鱼，见汤顺垂首默认不再言语，转头看向了顾灼灼，这下还带上了笑意点评顾灼灼的鱼脍。
“三小姐的这道水晶鱼脍做得着实很让老夫惊喜，鱼脍透如水晶，刀功很是不错，想是三小姐时常练习。而且花团锦簇的摆盘很美很有心意。不过——”陆掌事笑意更甚，走向顾灼灼，“最有意思的是这蘸料，这两碟倒是寻常，只这一碟，除了寻常配料，我能尝出金桔、白梅，多了一分酸甜，但这多出来的鲜味是？”
顾灼灼立马回答：“因为我是用鱼脑炖的汤替换了寻常的酱油，鱼脑加葱姜清炖，再加香醋和青柠汁，最后用汤汁佐以其他做蘸料。”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三小姐巧思，不过容老夫说一说，鱼脍的滋味在于鱼生的鲜、甜，若是先做好蘸料再行片鱼，活鱼的新鲜会更甚，这有时候啊，摆盘的顺序也是很有讲究的。此外，老夫建议小姐在蘸料中加入粳米饭，能使口感更顺滑，三小姐可以来试试。”
说着，陆掌事加工了一下顾灼灼的蘸料递给她，顾灼灼一尝，眼睛瞬时亮了。
之后陆掌事又同顾灼灼调了几碟蘸料，两人相谈甚欢，不过一会儿，顾灼灼已经星星眼，想要立刻拜这胖乎乎的陆掌事为师了，几句话几碟蘸料，她就觉得收获颇丰。
不过到底是之前已经意识到此刻的自己不再是从前的顾灼灼了，顾灼灼还是按捺下心里的蠢蠢欲动，只是寻思着找机会再来学习学习。
***
离开厨房之际，顾灼灼叫上了张狗蛋，边走边说。
顾灼灼走在前边，张狗蛋稍落后半步，小静走在后面。
“你叫什么名字？”顾灼灼在一处花园停下，径自坐在台阶上，一点儿不在意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反正都认为她得了癔症，索性随性一点了。
“小的叫张狗蛋。”
“哦，我记住了。狗蛋，今天谢谢你。”顾灼灼坐着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仍站着的张狗蛋，笑着道。
“三小姐，您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当不得您的谢意。”张狗蛋低头微微后退了一步，行礼。
但是顾灼灼很坚持，她提着食盒的手始终抬着，抬头看着张狗蛋，一动不动。
“那小人多谢三小姐了。”如此，张狗蛋只有收下食盒。
“你是第一个为我说话的人，看你刚刚在厨房也没吃什么东西，如今只是一盘菜罢了，别客气。对了，你要不要来坐会儿？今天月色还不错。”顾灼灼微笑。
“三小姐。”张狗蛋犹豫了一下坐下，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食盒，开口道。
“嗯？”顾灼灼重又转头看向张狗蛋。
“小人有句话想说，望小姐不要怪罪。”张狗蛋还没坐稳复又赶紧站起来行了个礼，头低低地看着地，顿了一顿后继续说道，“您是小姐，虽然看不出小姐的架子来，可是终归是正正经经的主子，怎么也不能叫下人欺负了去，便是直接斥责教训，也不为过，便是你，呃，便是你身子不适，也是当得起的。”
张狗蛋说完又行了个礼，身子垂得更低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啊狗蛋。”顾灼灼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一哂，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着挂在空中的月牙，笑容嫣然，和之前在厨房的笑容相比，少了些纯粹，多了许多别的情绪。
张狗蛋抬头看见，莫名地好像读懂了几分这笑容，转而和她一同看向那弯弯的月牙。
她是不是在想，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月亮，那如果是不同的时空呢？那还会是同一个月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