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灼坐在火堆旁,烤着山鸡,白子阳就在一旁,静静看着,至于可乐,则早就已经开始转圈打滚,口水流了一地。
尴尬归尴尬,害羞归害羞,空气里再怎么暧昧,饭也还是得吃,山洞就这么点儿大,一个伤员一个厨子,东西也就那么多,干什么几乎都在一块儿。
山鸡烹饪到一半,顾灼灼想倾下身子去看看,避免外皮成色不够或者烤糊,可自己头上的长发却一不注意滑落了下去。这里不比在天湖山庄,也不比在沧海盟,之前每日至少梳妆的工具是全的,现在自己只能天天用个草编的绳子简单扎一下头发,目的也只是为了干活的时候方便,偏偏那草绳却在这个时候断了。
两手都没空着,顾灼灼只能任由那长发滑过了肩膀,眼看着就要到手上去了,一只大手却突然伸过来,帮顾灼灼把长发给捧住了。
“谢谢……”顾灼灼道。
“我帮你重新扎一下吧。”白子阳道。
顾灼灼觉得不好意思,下意识还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自己腾不出手来,就这么散着也不方便,便点了点头。
平日里顾灼灼没事就编编草绳,这里不比现代,白子阳也得处理自己的头发,加上草绳总断,这洞里还真有草绳富余。
白子阳很快便拿了绳子过来,顾灼灼忙道:“你就简单给我绑个马尾就行,或者你平日的那种发髻也可以。”
对方没有回话,只在自己身后低下了身子,也不知是跪下了还是坐下了,而后他便握住了顾灼灼的头发。
顾灼灼能感受到,白子阳在轻柔地用手将自己的头发捋顺,今天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也没有处理过头发,打结的地方估摸着还不少,但顾灼灼只能感到他在柔而慢地一点点拉扯,一丝疼痛也感觉不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这顺发的工程总算是完毕,顾灼灼心说,大概很快了,却不想脑袋上传来的感觉却不大一样——
他好像在做个什么复杂的工作,就好像编辫子一样?
可能这样梳发髻方便些吧,就算草绳断了,也是辫子垂下来,不会太快散开。原来白子阳平日里发髻上竟然是辫子吗?
顾灼灼一边开始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一边专心搞着自己手上的食物。
等鸡已经彻底烤好了,白子阳才将手上的工作也做完。他拂了拂顾灼灼的脑袋,顾灼灼感觉这发髻怎么有些低了,不像平日里白子阳的,都快要冲到脑袋顶上去了。
“这个发髻是农家妇人常用的发髻,应该会比较方便干活,而且简单,比盘上去更加容易,等吃完了,或者明日,我可以教你。”像是看出了顾灼灼的疑惑一样,白子阳解释道。
农家妇人?顾灼灼一愣。
“你怎么连农家妇人的发髻都会梳?平日里自己也用吗?”
“怎么可能。”白子阳轻轻笑了一下,“我不是给你说过,我也算是烟雨阁弟子么?在那学的。那里都是些大姐姐,平日里最爱讨论什么梳妆啊首饰之类的,我天天就听着、看着,还有人主动教我,甚至拿我……”
说到这里,白子阳话音却断了,不好意思往下说一般。
“噗!拿你当模特!”顾灼灼心领神会,忍不住打趣他。
“咳……嗯……”白子阳摸了摸鼻子,帮着顾灼灼把鸡从烤架上拿了下来、
“可烟雨阁不是江湖门派吗?救助的大都是孤女,怎么你还学会了这农家妇人的发髻?”
“孤女又不分年龄。”白子阳道,“我有个师妹,以前便是个农妇。说是师妹,其实她来的时候已经近三十岁了,比我当时大上十几岁呢,江湖门派,师兄弟的辈分多是按着入门时间来的,当时她丈夫因为缺钱,总把她租给那些生不出孩子、稍微富庶的人家做小,生完再接回来,过阵子租给下一个。”
“天呐!”顾灼灼觉得难以想象,忍不住惊呼。
“师父救下她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生过四个孩子了,只有最大的两个是她丈夫的。她当时去的人家,正室对她不好,那男人也总打她,最后打到孩子没了,人也快死了,她逃了出来,结果回到家后丈夫却又将她打出了门,最后她选择了接着外逃,带着一身的伤,若不是师父救下她来,可能……”
顾灼灼明白,这可能后面是什么。若是被别的人救了,便可能又是另一个火坑,如果没有人救她,那可能便直接死了。
听到这里,顾灼灼不免心痛。
这算是个沉重的话题,就是白子阳想起这些,似乎也觉得悲哀,可现下是吃饭的时候,顾灼灼想了想,决定转移个话题:“那你是怎么到烟雨阁去的?”
白子阳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立刻回答顾灼灼的话。
顾灼灼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好像问过这个问题,当时还是在沧海盟内白子阳的小院,好像是在问他怎么受的伤,彼时大概是触及到暗影阁的事情了,被下了逐客令,给赶回去睡觉了,于是顾灼灼连忙又改口道:“我不是问你怎么受伤之类的,是有些好奇她在哪里救下的你,又是怎么救下的你而已……如果不能说的话,不说便好了!”
“没有不能说。”话音刚落,白子阳便道,“只是我得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又要怎么说。”
果然,只要不是暗影阁的事情,白子阳并没有打算刻意去隐瞒什么。
顾灼灼也不着急,便在一旁一边吃着鸡,一边回想,还分神去喂了喂可乐。
白子阳回想了片刻,等他知道了要从哪里给顾灼灼开始讲述才好时,顾灼灼正提溜着可乐,想来是可乐围着他俩绕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在石床上咬咬拽拽的,想找白子阳陪它玩,可没有想到两个人,一个是专注地等对方讲述,而另一个,则是单纯地想了,根本都没注意到可乐。
虽然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然而可乐不乐意了,瞬间咬住白子阳的衣角,向后拖拽,可他一只小狼崽子,还拖不动白子阳这样一个身材高挑的成年人,立马变本加厉,干脆跳到他的腿上,两条后腿蹬着,支撑着它立起来,然后前腿扑在白子阳的怀里,锋利的爪子一直扒拉着他,与此同时,嘴巴还不忘记咬拽白子阳的衣服。
刚趴到白子阳的怀中,便被顾灼灼一手提住了它的后脖颈了,生怕它没轻没重地一闹,重新伤了白子阳。
可乐瞬间老实了,乖巧地睁着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顾灼灼,也不叫唤也不闹,这幅神情哪像个狼崽子,萌得顾灼灼心都化了,教训可乐的想法瞬间就没有了,这招是可乐最近发现的,百试不爽。
白子阳在旁看着顾灼灼又将可乐好好抱在怀里顺毛,只觉得好笑,这狼崽子倒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与顾灼灼有缘。
“当时我遍体鳞伤,滚到了路上,师父正好路过鸾翎县,原本我还以为我就要丧命于马蹄之下,但好在是遇到了师父,我就这么阴差阳错得了师父救助,之后便拜入了她的门下。”白子阳开口道。
“烟雨阁在棠安城,我还以为你是在棠安城被救的,这个鸾翎县是在哪儿啊?”
“鸾翎县是中原一个大县,师父是在去往西域的途中经过了那里。”
“西域?好远啊……”顾灼灼想了想这里的西域,脑海中将西域和棠安城两者之间连上线,瞬间惊叹,要知道这个时候可没有高铁飞机,出行就靠马,这一路得走上大半个月吧。
“是挺远的,不过那是师父有事,你知晓太羲门吧?”
“知道,吴霜姑娘以前的门派吧。”
“没错,太羲门的掌门徐弘书曾经是师父的救命恩人,大师姐刘夏也与师父是故交,那一次是徐掌门生日,递了帖子,师父带着一干弟子前去祝寿。”
“哦,难怪走那么远呢。”顾灼灼若有所思,“对了,之前陆玖姑娘和你都曾提过,你们是在那里相遇的吧?”
“是,师父就是在此行途中救下陆玖那丫头的。”白子阳没想到顾灼灼竟然还记得陆玖的过往,“当时,我们一行人刚进西域的地界,就看到一群官兵,看押一群流放的囚犯,本来这在那里就是寻常之事,可是没想到那群官兵里竟然有人起了歹心,那几人将几个女眷带到一边,竟是光天化日之下便扯了裤腰带图谋不轨,而另外的人都当没看见,任由他们为非作歹。”
顾灼灼又想起那日陆玖的悲痛,此时再听,更加愤怒。
“我们看不下去,便出手了。只是那时陆玖的娘姐嫂子都已经被凌辱了,她们拼死让陆玖逃跑,我们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们已经香消玉殒,我们只能捉了那几个歹人捆在树上,而陆玖被两个官兵追着,我们又骑马赶过去。”
尽管知道结果,可是听到这里,顾灼灼的心仍旧是揪在一起,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龌蹉之人。
“还好骑马赶上,陆玖将将要被那两个歹人凌辱之际,师父及时地一挥马鞭子打倒已然脱了衣裤的两人,将她救下,还给她机会,手刃了那几个歹人报仇雪恨。”
“那其余的官兵呢?没有拦你们吗?”
“他们也要能拦得住,本就理亏,又无胆量,被我们揍了几下便乖乖让道了。”
“活该!让他们助纣为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顾灼灼听了,稍稍解了气,这样冷眼旁观的人和那些行凶之人都是一样的恶,他们不是动手的人,却也是用冷漠杀人的人。
“那后来呢?”顾灼灼继续问道。
“祝寿之后,我们便回棠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