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灼立在墙边，看着那刚请来为白子阳诊脉的大夫，心里有些慌张。
大夫姓岑，是归月堂的医师，现下在床边坐着，已经坐了有些时候了。
屋子里陪着白子阳的人不算多，除去大夫，一共也不过才三个。
方才那位白子阳倒下时为他简单诊脉的黑衣青年同顾灼灼一道送白子阳回来，便留下了，他似乎是白子阳的下属。
站在顾灼灼边上的是那副堂主汪书贤，这个人顾灼灼有所听闻，好像并不是个练家子，穿越过来之前就是个考了功名的书生，现下在归月堂里，算是个军师或者谋士，江湖人称玉面书生，实际上武功和王语溪差不了多少，一股子文绉绉的气息，顾灼灼住进沧海盟以来，今天也不过见他第二面。
三个人都齐齐看着躺在床上的白子阳。
他烧得非常厉害。先前分明还只是脸色差了些，可没过一会儿便烧了起来，到如今满头都是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山羊胡子的岑大夫才终于一脸愁容地站起身来开口：“白少侠的情况，有些复杂……”
“白前辈怎么了？”黑衣青年开口，“可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不错。”岑大夫轻轻点了点头，“白少侠的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内伤，但造成白少侠如此这般昏迷不醒的，却还有些别的原因……”
“什么？”
“白少侠体中的经脉内劲，似是有……错乱之嫌。”
“内劲错乱？！”青年大惊，“先生可有良方医救？”
一旁的顾灼灼听了也是一愣。她不懂医术，但听见什么经脉错乱，倒是也能想象到，应当不是件小事，放在那些个小说电视剧里，可都是能要人命的。
岑大夫叹了口气：“听闻白少侠今日与丐帮廖诚长老切磋，硬挨下了两掌，甚至伤及了筋骨。他应该是以前就有过内伤，今日要么是对方真气入体，打乱了白少侠的经脉，要么便是因为内劲冲撞，使白少侠运气防御之时经脉受损，才导致了如此。老夫的内力远不如白少侠，实在查不出具体是何原因，但凭借经验，有八成把握确定，是这二者之一。老夫不是不愿救治白少侠，只是纵然运了内力帮他，也会受到阻碍，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
“若是白少侠醒了，倒还好说些。白少侠武功高强，只要醒了，还能试着以自身的力量疏通经脉，可如今高烧昏迷不醒……老夫只能试着开些退烧降火的方子，能不能醒来，便全看天意了。”
“方才您说，内力不如白前辈，因此就算试着救他也无济于事，若是换了内力与前辈不相上下、甚至更加深厚之人，是不是便能帮他度过一劫？”青年道。
“如若白少侠是因防御内劲的冲撞而有所损伤，那内力修为高于他或是与他相似之人便可。可若是别人真气入体，打乱了少侠的经脉，那恐怕……”
“恐怕……？”
“恐怕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了……”岑大夫叹气，“其实不管怎样，若是能让廖长老过来帮忙，都是上上策。”
“如果我们几人合力试试呢？顾三小姐是天湖山庄出来的，功力不差，我也会武，加上大夫您通医理……”
岑大夫听闻，却是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张少侠你虽然内功尚可，可同白少侠尚有差距；至于顾三小姐……若还是那天赋异禀的原身，近二十年功力，或许还能一试，可顾三小姐如今……而且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胡乱尝试，只恐还会让情况恶化，更莫要说三个人一起，内力更加杂乱难控。白少侠这病虽不是能拖的病，却也急不得，还是莫要胡乱尝试的好，再不济，至少也得禀明盟主。老夫先去开药，你们瞧瞧能不能先给白少侠服下吧。”
顾灼灼听完，愣了一下。怎的归月堂上上下下连个老年大夫都知道顾灼灼身子的原主十分牛逼，更知道顾灼灼除了占了人家身子以外半点人家的天赋都没继承到。
这搞得顾灼灼心里猛然有些失落和挫败。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这身子原主那样的武功天才，是不是就能帮上忙了？
近二十年功力呢……
老实说，从顾灼灼穿越到目前为止，连运起内劲是个什么感觉都还不晓得。看别人使和自己试着使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回想起那陆玖的琴音和这廖诚外溢的内劲，顾灼灼甚至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身处魔法世界的麻瓜。
她都在怀疑原主莫不是只会耍剑，根本不搞什么内功修炼。
可顾灼灼又确实想帮上些什么忙。不是为这沧海盟，更不是为这归月堂，就只是为了白子阳这个人而已。
思来想去，顾灼灼终于开了口：“岑大夫。”
那位山羊胡子老头转过来，瞧着顾灼灼，面带疑惑。
“我跟着您去吧。”顾灼灼眨了眨眼睛。
“这是……？”
“我虽不是盟内人，但这几日住在盟内，吃住都是归月堂管，白子阳他也对我多加照拂。我这人以前就爱和锅碗炉灶打交道，平日又没什么事情，现在我也想帮些什么忙，便想着不若帮忙煎煎药，除此之外，若是他有什么能吃的，我也能帮忙做做。”
“可……”
岑大夫还有几分犹豫，那被他喊作张大侠的黑衣小哥却立刻出了声：“如此甚好！副堂主平日里事情不少，一会儿或许还得去与各位堂主汇合，我还正愁赶紧去哪找个人来照顾一下白前辈……顾三小姐有心了！”
“哪有，只是想尽绵薄之力罢了。”顾灼灼摇头叹气，便要与大夫一起往外走。
“等等！顾三小姐留步！”然而她刚想抬脚，却听那张小哥又开了口，“白前辈屋子里总得留人啊……这样，顾三小姐不如先在白前辈这里看着，我与岑大夫先去药房，一会儿将需注意的事宜写作字条，叫人与药一同送来。之后我去寻盟主和廖长老，瞧瞧能不能说动他，若是不行，我再与盟主计议，看莫堂主能不能救下白前辈。”
顾灼灼想了想，这张小哥说得也不无道理，只得点点头：“那便依张……张少侠所言吧。”
“先前忘了说，我叫张同祺，顾三小姐直接唤我名字就好。”张姓小哥微微笑了笑，而后便同岑大夫离去了。
***
说是让自己照顾，就真是自己一个人照顾，这张小哥简直实诚极了。
好在他送来的字条倒是将白子阳需要注意的各大事项写得事无巨细，甚至还夹了张陪护换班表，方便自己去做饭吃饭。
今天也算是情况特殊，现在只能由顾灼灼和张小哥轮流看着，等晚些时候，应当就能安排得上别的专业人士来照顾了。
趁着这个时间，顾灼灼倒是好好打量了一下白子阳的屋子，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进来过。这屋子和自己在天湖山庄的差不多大小，两侧没有厢房，屋内正中算是客厅，应该就是他们吃火锅的地方，两边则做了隔断，右边是卧房，也是顾灼灼现在所在的地方，至于左面，瞧着像是书房，但因顾灼灼不便走动，便没有进去。
房屋布置很简洁，简洁得有些过，竟然是半点装饰都没有。若不是他此刻就躺床上，顾灼灼甚至要以为这里面没有住人。
可这样一个屋子里，却偏生有药炉。
火一生，屋子里就溢满了中药的味道。闻着就很苦。
然而等盛了一碗药，顾灼灼却犯了难。她还没给昏迷的人喂过药呢，若是放在现代，直接就针水伺候了……
更艰难的却还在后面。
顾灼灼好容易将床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将他稳稳靠在床边，却发现他眉头紧蹙，双唇紧抿，自己好容易递上勺子，根本喂不进去。
这可就难办了啊……
想当年他可不就是这么让自己靠在床边，而后把那什么劳什子软筋散给喂进去的，还口口声声说，如果自己不吃，有的是法子给自己灌进去。
怎么现在身份换了，自己反倒撬不开他嘴了？
顾灼灼有些无奈地放下碗，准备试试能不能捏住他的鼻子或者下巴，让他那紧闭的嘴唇微微张开些许。
好像有些效果。顾灼灼的手放上他的脸，竟然意外地顺利，那紧绷的皮肤在顾灼灼手部的动作之下，似乎放松了许多——
甚至还有几分滑稽。
若自己还有手机，肯定要把这一幕拍下来，等他醒了，好好嘲笑他。
见他眉头都没有拧得那样紧了，顾灼灼舒了一口气，连忙端起药碗，准备将中药送进去。然而那一勺子中药刚离碗、靠近他的唇，顾灼灼就眼见着他将嘴唇紧紧抿起，牙关紧闭，眉间竟然又出现了个川字？！
顾灼灼放下碗，顾灼灼又抬起碗，顾灼灼再放下碗，顾灼灼再抬起碗，顾灼灼甚至试过一手捏住他那鼻子一手端着碗想给他灌进去，可只要那药一靠近他，他的嘴就跟上锁了似的。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药凉了两次，竟一滴也没灌进去。
堂堂千面杀手白子阳，竟然怕苦？！
顾灼灼脑子里此刻全是问号。
她甚至盯着白子阳，十分严肃地问道：“兄弟，你不会醒着吧？逗我玩呢？”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堂堂千面杀手白子阳，是真的怕苦。
顾灼灼盯着自己手中的药碗，又瞧了瞧自己的手，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让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