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顾灼灼正跟在廖诚身后,向着广场的正中、白子阳所在的位置走去。广场上三四十双眼睛,全都盯着廖诚与顾灼灼这边,尤其是那帮丐帮弟子,竟然还在窃窃私语。
廖诚思索了一番自己的话之后并没有回答,良久之后只道还是先去处理白子阳的事情。顾灼灼原本打算就待在原地远远看着,哪知道廖诚却一副来都来了何必鬼鬼祟祟的模样,甚至还说,既然她不是沧海盟的人,也并非丐帮弟子,要她来评评理或许还更好。然而话刚说出口,倒是被他自己否决了,理由是顾灼灼瞧着就像是会偏袒白子阳的模样,搞得顾灼灼有些哭笑不得。
而他说是回去处理事情,却并未像之前来到顾灼灼面前那般,内力与轻功并用,快到令顾灼灼看不真切,而是如他从沧海盟正厅走出来那时一样,慢慢悠悠踱过去——最离谱的在于,他大有一副是自己长辈的模样,说自己那降龙杖在弟子手里拿着,竟将胳膊伸过去要顾灼灼半扶着他。
顾灼灼原本还以为廖诚不过是想逗她玩玩,哪知道走着走着,廖诚竟然询问起顾灼灼,晚膳有些什么菜品,应当不会是一桌子土豆丝饼吧?说着说着,竟然还点起菜来。这下顾灼灼也算明白了,这位长老也是个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也难怪,先前为了吃个茶和点心,自家弟子胳膊被砍了才悠悠地出来。
直到两人已经走到广场正中,廖诚才终于结束了话题。而顾灼灼也不好跑到王语溪身边去,只能稍稍退了两步,好似一个尴尬的分界线,左边是沧海盟众,右边是一堆丐帮弟子,而她夹在中间,尴尬到能在地上试图抠出个三室一厅。
廖诚瞧着那神情严肃的白子阳,使了内劲,嗓音浑厚,而广场上的低语声也在他的声音中猛然归于平静。
“你也不必一直这般看着我,老头子我无缘无故怎会对一丫头片子做些什么!何况她爷爷与我算是朋友,我甚至还见过她老爹光腚子的模样!倒是你,不若谢谢她,若非她昨日与我一面之缘,我今日非打完那三掌不可!”
白子阳只是皱着眉,没有动作,依旧死死盯着廖诚。
相比之下,顾灼灼却更在意白子阳的脸色。白子阳此时薄唇紧抿,双眉微蹙,瞧上去似乎和他一贯的模样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可顾灼灼却感觉他好似面色苍白,在忍耐或是强撑着什么一般,不由得也在心中庆幸,还好那最后一掌没有打出来。
白子阳不说话,廖诚似乎也并不想等他的回复,开始在自己的怀中和腰封摸索些什么,良久,终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半对折的信笺。
“白少侠自己的标记,该不会自己都认不出来吧?”说着,便将那信笺向着白子阳扔去。
那分明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可廖诚似乎是用了内劲,倒像是一个什么硬物一般,冲着白子阳快速飞了过去。
白子阳轻轻抬手,两指接住了那信笺。
打开那信笺的瞬间,顾灼灼似乎看见白子阳微微皱了皱眉头。但那蹙眉不过一瞬,而后白子阳如同早有准备一般,从怀中也掏出了一张对折的白色信笺。
“我自己的标记,乃是这样的。”白子阳道。
他将两张信笺同时展开,露出的便是之前廖诚所说的、白子阳自己的“标记”。
顾灼灼是第一次见那标记,但与其说是标记,在顾灼灼看来,就是一个设计及其精巧的印章。整体是白子阳的名字,但章内却刻有一些抽象的图案,顾灼灼眯着眼睛看了很久,觉得似乎有狼,又似乎有云,还叫她联想到了明月剑上那明月与月海的刻痕。
两张图上都是这个标记,且两张图上的标记,在顾灼灼眼里是一模一样的。她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是在玩什么高难度找不同,半天也没能找到哪里不一样。
而在场的其他人,似乎也全是这样的想法——尤其是那些丐帮弟子。
他们又在小声嘀咕,但顾灼灼此刻离得近了,倒是能听得清些只言片语,说的几乎全都是“什么嘛,这不就一模一样”、“诶,我怎么没看出来什么不同?”、“果然就是这厮偷的!”之类的话语。
反倒是廖诚,似乎是给了白子阳一个手势,白子阳将两张信笺都对折,使了内劲,朝着廖诚飞了过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廖诚,看着他将两张信笺打开,放在左右手比对。
良久,廖诚才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白子阳:“老头子我还真是好奇,你小子为什么还能活着。那个人究竟知不知道你将他的手艺偷学到了如此地步?”
白子阳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么说晚辈算是洗清嫌疑了?”
廖诚盯着白子阳,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而后双手抱拳,竟是作了个揖:“是老头子我误会白少侠了。一来未曾想到竟然真有人仿冒,二来也是未曾想到白少侠的刻章如此精巧。今日多有得罪了。”
“防止仿冒,自然需要做得周到些。”白子阳语气淡淡。
“今日便算丐帮欠了白少侠与沧海盟一个人情,来日若是沧海盟有需要丐帮之处,丐帮定鼎力相助。”廖诚依旧是那副严肃和认真的模样,倒是让顾灼灼都有些不太习惯。
廖诚再次作揖,大喝一声“告辞”,说完便转身要走。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一直在后面的楚玉笙却出了声:“廖前辈,还请留步。”
说罢,楚玉笙与白子阳对视,点了点头,走上前来。
那廖诚迅速转身,眨了眨眼:“楚盟主还有何事?”
“今日若非前辈慧眼,瞧得出真假刻章的区别,或许白兄的冤屈便洗刷不清了。在下想到前辈之前所言,倒是有些担忧,能将这标记仿得如此相似,比起他人觊觎丐帮至宝随意嫁祸,偷盗者倒像是蓄谋已久,是白兄宿敌或是相识的可能性更高。丐帮的宝物确实也已不知所踪,此事沧海盟要查,想必丐帮也要查。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若说要查些什么,效率和人手都是沧海盟所不能比拟的,但相比之下,沧海盟却也有财力和丐帮所没有的部分人脉优势,若前辈不介意,倒不如与我沧海盟联手。”
楚玉笙面上带笑,那笑容温和,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一起查?”
“正是。”楚玉笙点点头,“只不过,具体怎么查,还希望沧海盟能进行统一调度。沧海盟从不计较什么人情相欠,只是今日诸多误会……这也算沧海盟唯一的要求了。”
廖诚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良久才道:“包吃住不?”
“自然可以。”楚玉笙点头。
“老头子我这嘴,可不好伺候。”廖诚啧啧两声。
“廖前辈尽可放心,今日晚膳便可让廖前辈尝尝各位主厨的手艺,廖前辈喜欢哪位,尽管挑选便是。若是前辈愿意,喜欢什么口味,也尽可但说无妨。”
“今日啊……”廖诚瞧了瞧顾灼灼,“今日顾家的小妮子可是答应了要请我用晚膳,今日便不必了。明天吧!”
好家伙,合着还没忘这事儿。顾灼灼叹了口气。
***
丐帮众人不住在归月堂,也不在定远堂,为他们安排的客房似乎离楚玉笙的院子近些。沧海盟似乎是还要和丐帮商议后续事宜,因此盟主并着几位堂主及些许盟众都随之前往。原本白子阳也是要跟去的,但他受了三掌,最后楚玉笙拒绝了他的前往。
风波平息,走的走散的散,广场上的人瞬间少去了一大部分。
而在此期间,白子阳都一直直直站着,保持着略显严肃的姿势,动也未曾动过。
直到眼看着众位丐帮弟子全部走出了正厅的院门,顾灼灼才算是舒了一口气。她心里还记挂着白子阳那苍白的脸庞,便向着白子阳走去。
“你没事吧?”顾灼灼探头,“要不你先去正厅里歇会儿?我瞧你先前挨他那掌法的时候,拳头都紧紧攥着……”
白子阳微微偏头望着顾灼灼,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唇边竟然还隐隐约约带了些许笑意。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就猛然倒向了顾灼灼。
“白子阳?!”顾灼灼下意识便迈过步子伸手接他,然而健壮的男人倒下得太过突然,整个人都挂在了顾灼灼身上,纵然顾灼灼一身力气,也依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搞得有些站不稳,半跪在地上。
“白子阳?!白子阳?!你怎么了?!”
顾灼灼勉强将他的脸扶正,却发现他双眼紧闭,对于顾灼灼的呼喊毫无反应,似乎已经不省人事,而他面上近乎不带血色,双唇已然发紫。
剩下的人明显也有些慌乱,围了过来。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半蹲而下,摸了白子阳的左手脉搏,皱了皱眉头:“白前辈受了内伤,这伤……似乎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