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灼灼，到祖母这儿来。”
顾灼灼刚进正厅，就被顾老太太叫了过去，她只来得及扫了一眼。
团圆宴所在的正厅很大，上首正中一个大圆桌，正是顾老太太所在的主席，主席坐着的除了顾老太太，便是老太太的六个儿子五个儿媳、顾坤玥和陆掌事了，而大圆桌的下首从左到右放了三张略小些的圆桌，坐着的都是顾老太太的孙辈以及顾家排的上号的内门弟子。
顾灼灼走向主桌经过下首圆桌的时候，还看到了秦雨师姐他们冲自己招手，顾灼越嘴里还嚼着东西，直冲着顾灼灼比大拇指。而旁的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兄弟姐妹、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面上都带着微笑。
见状，顾灼灼乐了，食客们能笑着吃自己做的东西，是对一个厨子最好的褒奖。这下次，顾灼灼彻底地放松下来了，这一天的疲倦在这一刻都消失了，身上的汗水、油烟，不再显得那么碍眼，反倒成了顾灼灼这一天辛劳留下的奖章。
“灼灼啊，今天累坏了吧？”顾老太太拉着顾灼灼的手，端详了自家孙女片刻，有些疼惜地问道。
顾灼灼笑着摇头：“祖母，我还好的，今天我很开心，就是不知道祖母、爹娘、姑姑和各位叔伯婶娘们吃得是否满意？”
“你看着孩子，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没想到啊，我顾家也出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大厨。”顾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中气十足。
“祖母，你可别这么夸我，我还差得远呢。”顾灼灼一下子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不是她故意谦虚，这段时间准备团圆宴，顾灼灼不断地发现了自己在烹饪上所欠缺的、不足的，很多是她之前从没有发现的，毕竟之前也确实没有机会接触这么大的宴席，在与大家的不断研究探讨中，顾灼灼认识到了自己与陆掌事或者说与大厨之间的距离，尽管她还有点儿穿越者新奇的金手指。
“已经很不错了，灼灼，不信你问问陆掌事，我之前也怀疑着呢，虽说听你小姑姑的将这差事全权交给你，可毕竟是团圆宴啊，祖母心里头也是挂的紧，不过啊灼灼这丫头，前儿就一天天给我做吃食，还说是什么试菜，是个周到孩子，再看今天这席面，便是放到泠江城里临江楼里也是极好的，是不是呀陆掌事？”
临江楼是泠江城最高档的酒楼，顾老太太是真的对这次的团圆宴很满意了。
“老太太说得对，三小姐确实极有天赋，假以时日必能有一番大成就，老夫可是觉得三小姐很是不错呢。”陆掌事胖胖的脸上是满满的笑意，和善地望着顾灼灼认真回答。
顾灼灼心里乐开了花，她觉得这个团圆宴，这个除夕夜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尽管满身油烟，尽管一头大汗，尽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都与自己无关，可她喜欢，喜欢这样的忙碌，喜欢别人对自己手艺的认可和喜爱。
“对了，灼灼，祖母想请你来和我说说这里的几道菜。”
来了，顾灼灼之前就听陆掌事说过，顾老太太有个习惯，若是在宴席上吃着什么新奇的或是喜欢的，便会叫主厨来讲解一番。
“祖母，您说。”放松下来的顾灼灼说起自己做的菜可是能滔滔不绝的。
“先说这道凉菜吧，陆掌事说你给取了个名字，叫珠玉满堂。”顾老太太指了指面前的碟子，此时里面放着个小卷，红色的卷皮卷着绿色的果块，“吃着外面绵软，里头清脆，有些酸酸甜甜的，还有些辣味，很有些意思，而且我发现，他们外面的卷皮和我的不太一样吧？”
“是的，因为祖母您食素，所以外头的卷皮我做了两种，一种是您吃的这种，是用红萝卜用片鱼脍的方式片成很薄的片，然后放到准备好的素高汤中去煮，刚刚煮透煮好以后就迅速起锅放到井水中，这样吃起来入味绵软又不失嚼劲，也才能裹住里面的果肉。”顾灼灼又看了一眼桌面上，发现这道菜已经没了，想了想继续道，“而另一种的卷皮则是用的陆掌事去年腌的火腿，我尝过，陆掌事的手艺很好，什么都不需要加工，我只不过同样的切片就成了。”
“哦，难怪我没吃出来一点儿萝卜的味道来，那这里头的这个水果是？”
“这绿色的是青芒果，这个时候芒果还没有熟透，酸涩多而甜味少，但是用来腌制却是再好不过的，口感清脆，酸味解腻生津，用糖和番椒腌过后酸甜辣的口味正适合来做开胃的凉菜。”
其实能做这道菜，顾灼灼是意外的，她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时代，竟然能看见芒果、辣椒，还有好些别的材料都让她惊喜。
“是了，没想到这青芒果竟也能做菜，是不是还有些卷的是腌过的草莓？防菜我们吃着还不敢相信。”
“对，红色的便是草莓，其实草莓是因着今儿给各位婶娘做酒多了些，我便一道腌了。”说到这里，顾灼灼有些不好意思，草莓确实是因为多了些，她想着别浪费才临时加进去的。
“你这孩子还真老实，不过这酒确实好喝。”顾坤玥冲顾灼灼眨了眨眼睛。
顾老太太不能饮酒，她喝的是顾灼灼做的芋圆赤玉乳茶，老太太已经觉得非常不错了，温热软糯，香甜不腻，却也看到了桌上女眷琉璃盏里浅粉色的饮品，她原想着就是寻常的果酒，没想到和她的乳茶一般令人惊喜。
“哦，这也是灼灼做的？”
“是，刚我问了丫鬟，她说灼灼取了个名字叫红颜笑。”顾坤玥将自己的酒盏放到老太太手边，指给老太太看。
五彩的琉璃盏中粼粼水光，荡着浅红色的液体，隐约还看到几颗粉红的小球上下起伏，看着颇为讨喜可爱，很得女眷们的喜爱，说到这个的时候，顾灼灼感觉下首突然有几束目光望了过来，果然粉红色是少女杀手啊。
“之所以叫红颜笑，是因为需要是将草莓泡在桃花酒里，泡一晚上后将草莓在酒中舂碎，过棉布滤渣，然后再加入草莓酱和琼脂融在一起的小球，再放到冷库几个时辰便成了，喝着能嚼到软软弹牙的‘果粒’，酸甜清爽，度数又不高，正适合女子饮用，又因其色如女子笑yan靥嫣红，所以取名为红颜笑。”
说起这果酒，顾灼灼借用了椰果的想法，用琼脂可以做果冻的形式，借着漏勺做成球状，加到果酒里可以丰富整个饮品的口感层次，一口咬下去，小粒小粒的果冻在口腔中炸开，能让人瞬间感受到草莓的甜香，带来不同于液体的风味。
“那这个呢，我看着只有我这老婆子有，这看着像是暖锅，但吃着又不像，我很喜欢，陆掌事唯独这道菜的名字不肯告诉我，偏说要等着你来。”说完红颜笑，顾老太太又接着指了指她面前独有的红泥小灶加小铁锅。
“祖母，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叫做寿喜锅。”顾灼灼很开心地发现平底锅里基本就剩下了些汤汁，笑着回答，“其实就是素食锅，它和暖锅确实有些像，只不过寿喜锅没有那么汤汁，我将所有的蔬菜、豆腐都提前在素高汤中过一道，然后用素高汤和南瓜做了金汤，刷金汤和甜酱油于平底锅上，再铺素菜于其上，比起暖锅的炖煮，更像是煎烤吧，如此金汤的咸、鲜、香和甜酱油的甜就能通过火烤进入菜中，再加上煮过，能入口即化，只唇齿留香，既好吃又便于克化。”
这素食锅就是顾灼灼根据前世的寿喜锅改良的，口味咸甜鲜，非常适合顾老太太，但由于顾老太太不食荤，牛肉不得已只能改成素菜，为了弥补肉鲜和入口即化的口感，顾灼灼又加了素高汤和老南瓜做成的金汤打底，试菜的时候，顾灼灼还拉着张狗蛋和汤顺他们吃了顿正宗的牛肉寿喜锅，可美了。
“那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顾老太太继续问道。
“素食锅素食锅，我斗胆取个谐音，谓之‘寿喜’，也是希望祖母您能寿喜常伴，我们一大家子年年都能团团圆圆，年年月月似今朝。”这算是碰巧，也算是顾灼灼取巧，不过也确实是顾灼灼对老太太的祝福，她希望这个带给她外婆感觉的，严厉又慈祥的祖母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哈哈哈哈好，寿喜常伴，祖母喜欢！”
顾老太太喜笑颜开，拉着顾灼灼的手不放开，旁边服侍老太太的妈妈也在旁边笑言，老太太为着这寿喜锅都多吃一小碗米饭。
此时，张狗蛋眼看着最后一波上菜的人离开了厨房，不一会儿来了几个人打赏又客套了几句，在张狗蛋听来，其实就是告诉大家伙，领导很满意，同志们可以下班了，剩菜剩饭大家解决一下。
其实呢，说是剩菜剩饭也不尽然，这样的大家族在备席的时候都要多备上几份以防万一，菜色、食材俱佳，所以也算是一种对下人的奖赏。张狗蛋分了一碗饭菜站到一个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吃一边看着周围，只见几个厨娘、侍女正分喝着顾灼灼亲手做的草莓果粒酒，面色绯红，言笑晏晏，十分开心，还真正是应了那酒的名字——红颜笑。
张狗蛋低头看了看自己分到的那一杯，粉粉的，张狗蛋有些犹豫，略一思索，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果真是小姑娘喜欢的味道。张狗蛋不禁失笑，突然有些好奇，也不知道正厅上的顾灼灼、顾老太太和顾七庄主她们是否也顺利因为这红颜笑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