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轻功的第一天,二人回到孙二家之后,白子阳向孙二要了些并不长也不宽的废旧木料,又借了一把小刀。
起初顾灼灼还在疑惑,白子阳是要做什么,然而第二天她就明白了:
上午顾灼灼在院中练剑,白子阳只有最开始会站着帮她看看,剩下的时间就坐在椅子上,等顾灼灼练完了一套,二人要开始准备午膳的时候,她就看到白子阳手中的一个木疙瘩已经开始变化了。没过两日,那木头疙瘩已经逐渐变成了一把匕首的模样,他是在自己做一把木刀。
做木刀是干什么?如果二人长期待在这里,有明月剑就已经足够,白子阳肯定还有别的打算。顾灼灼想到这个有些伤感,终究是不忍心去问,便只感叹白子阳手巧,白子阳每到这时候便笑,说也给自己做一把。
至于每日的下午,顾灼灼就和白子阳去那瀑布边上,带着明月剑,最开始几日是顾灼灼在白子阳的笛声中耍上一两套,后面等白子阳身子又好了些,就是白子阳亲自用那剑,说是“复健”,甚至还教了顾灼灼一些其他用剑的小窍门。若不是没有第二把笛子,顾灼灼甚至怀疑白子阳可能还想教她吹笛子。
每日在瀑边坐上一阵子后,白子阳就带着顾灼灼练轻功。说是带着练,其实从学习轻功第二天开始,顾灼灼就基本不再需要白子阳扶着了,虽然有时候水花依然会沾湿脚背,但再过上几天,顾灼灼就再也没有担心过这一点。
白子阳甚至还连连夸顾灼灼有天分。
虽说没了覆在腰间和与自己紧握的双手,但二人轻功腾起,互相借力甚至还试图攀过那瀑布,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日子一天天过,白子阳一共做了三把匕首,这意味着给顾灼灼的那一把也已经做好了,也就是在这一日,午间用膳,白子阳看孙二吃得也差不多了,便打开了话匣子:
“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最后劳烦孙大哥?”
孙二听了,连连摆手:“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留了你二人这么久,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我二人自知这半月有余多有叨扰,眼下在下伤口几近痊愈,想烦请孙大哥借我二人一匹马,让我二人回到家中。”白子阳站起身来,抱拳道,“在下自知孙大哥每日砍柴不易,又为我二人花费许多,再要马匹多有不妥,愿将这剑抵押在大哥处,任凭大哥处置。此剑是用精铁制成,嵌有白玉,当与店铺应当能换一匹上等好马,还能有所富余,权当报答孙大哥这几日的照顾了。”
“诶,哪儿的话!”孙二看白子阳如此郑重,连忙也起了身,“这剑对于你们来说,应该还挺珍贵吧?我不能这样处置。收钱我肯定不干,就算是你叫我帮你去当了、余钱我不要,我都不乐意。你们放心,我虽然只是一介粗人,每日砍柴,瞧着清苦,但也不是半点积蓄没有,而且说句实话,你们又是帮我做饭择菜又是帮我捉鱼打猎的,我不仅清闲许多,这每日花销,还低了呢!你们放心,马我一定能给你们找来,今日我早些出门,晚上一定把马给你牵回来!”
白子阳还觉得不好意思,与孙二又唇枪舌战几个回合,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直言半月之内定将银钱送回来。
一边的顾灼灼一直听着看着,却是没有吭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白子阳的伤其实还并没有好全,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但伤疤却还没有脱落。真的要这么快就回去吗?顾灼灼心里有些不开心,白子阳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着急到伤还没有完全好就要走。
总觉得好像,只有自己贪恋这段时间的日光一般。
在这样的情绪影响下,顾灼灼下午都显得没什么精神,白子阳也没有拉着顾灼灼练这练那,只是和顾灼灼坐在瀑边的老地方,顾灼灼抱着腿,而他就吹那悠扬的笛子,笛声悠长缓慢,好像又给这情这景染上了一分淡淡的忧伤。
晚上孙二还真把马给二人牵回来了,而且还是两匹,说是此处虽然距离远京城骑马也就两日,但两人一匹终究不太方便,便自作主张买了两匹,白子阳和顾灼灼连连道谢。而且看白子阳的样子,这两匹马虽然不是绝佳的好马,但年轻,体力和脚程应该都不错。
自己竟也能有一匹马儿骑,本该是高兴的事,顾灼灼却还是提不起兴致。
直到晚间即将入睡,顾灼灼才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吗?”
白子阳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并没有。若真是要走,肯定要好好和孙大哥道别的。”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找他要马匹?”
“你会骑马吗?”白子阳问。
这下轮到顾灼灼怔住了。合着提前准备马匹,竟然是为了教自己骑马?
“那你怎么之前只要了一匹?”
“本想叫他当了剑,只买一匹马他便能多留下些钱财。毕竟一匹马我二人同骑也能回去。”白子阳道,“但就算只有一匹,你也得学会它,行走江湖,不会骑马怎么行。”
“所以等我学会了骑马……”
“嗯,等你学会了,我们再走。”白子阳说这话时背对着顾灼灼,好像在认真铺着床铺。
***
想到学完就得走了,顾灼灼完全不像学其他东西一般期待着学会,她也清楚,既然是骑马,今日就不可能再去那瀑布了,这么一比较,自然还是去瀑布听笛练剑攀高更让人觉得有意思,连带着步子都不那般轻快。
磨磨蹭蹭收拾好洗过的碗筷,她跟在白子阳身后朝着孙二拴马的地方走去,因为放慢了步子,不知不觉间竟然和白子阳拉开了好长的距离。
昨日孙二牵回来的马一匹是黑色,眉间和腰身上有些白斑,另一匹则正相反,通体白色,只是腰间带了些许黑色,只是由于孙二还为二人购置了简易的马鞍马具,覆上之后倒是正好能遮住,瞧着就像两匹纯色无杂质的马一样。
等顾灼灼走到地方的时候,白子阳已经骑上了那匹白马,正朝她过来。
他如今穿的是孙二的粗布衣衫,本就不同于他一身的黑色,现下又骑着一匹白马,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名震江湖的杀手联系起来。
白子阳驾着马,缓步走到顾灼灼面前,风吹起他的头发,而他就这样向着顾灼灼伸出了手:“手给我。”
顾灼灼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童话里王子都骑着白马,日光照在他的身上,好似给他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光。他如此耀眼,甚至让顾灼灼原本低沉的心在这一瞬间开始疯狂跳动。
自己到底还是心悦于他……
一时之间,顾灼灼竟然都忘记了伸出手去,良久她才问道:“只用这一匹吗?”
“你是初学,一匹就好。我先带着你骑。”白子阳耐心解释。
伸出手的一瞬间,顾灼灼提气,足尖点地,白子阳一个用力,便将顾灼灼带到了身前。二人前胸贴着后背,白子阳轻喝一声“驾”,那白马就迈起了蹄子,向着屋前的道路而去。
马上的感觉,和人走着自然又是不同的。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心跳和体温,顾灼灼一时有些恍惚,或许这样也还不错。
然而等到真的学起来,顾灼灼的进度便又慢了起来。
白子阳只在马上带了她一小段时间,给她说了说要领,到了宽阔些的地方就翻身下了马,留顾灼灼一个人在马上,自己牵着缰绳,要顾灼灼自己去尝试。
顾灼灼心中有些抵触,学起来比起轻功不知道慢了不少。也不知道在第几次尝试控制那马匹、不知多少次被提醒“腿用力,不要太过僵硬”后,白子阳终于像是放弃了一般,叹了口气,只慢慢地牵着马朝前走。
“不如我们明日再学吧?骑马好像有些难。”顾灼灼犹豫着开口。
白子阳最开始没有说话,走了一段后,才终于语重心长一般地道:“我知道你并不是很着急回去,甚至不想回去。”
顾灼灼愣了愣,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没有回话。
“自我二人跌落山崖,已经有至少二十余日了。”白子阳拉着马停了下来,回身抬头看向顾灼灼,“这期间你没有给天湖山庄寄任何书信,顾四庄主和顾老太太会着急的,你家小姑姑也是。”
顾灼灼抿了抿嘴唇,将头偏了偏。
“沧海盟那边或许也在派人搜寻我们,且汪书贤一事,我还需要回去弄明白。”白子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抱歉。”
听到这声道歉,顾灼灼才终于望向了白子阳。
是了,这几日的相处,不知不觉竟让顾灼灼有些沉溺其中,甚至开始有些许任性起来。然而他二人到底不是了无牵挂的两个人,尤其白子阳,他入沧海盟七年,身上还有担子和责任。再耽误下去,天湖山庄那边更是不知道会怎样误会沧海盟,几位庄主和老太太,可能也还在担心着杳无音信的自己。
自己无论如何兜兜转转,终究都要在这江湖中沉浮,既然天地之大无处不是江湖,那么与其逃避,还不如去面对。
咬了咬嘴唇,顾灼灼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今日先休息吧,等明日整顿好了心情,再过来学也可以。”白子阳说这话时,仿佛又成了那个顾灼灼看不透的千面影,她品了许久,也未能品出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里究竟带着怎样的情感。
“不必了,继续学吧。”顾灼灼摇了摇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