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旭日初升,朝霞初初染在天空之上,还只是刚刚见到爱慕之人的闺阁女子,浅浅的粉色爬上她的脸颊,渐渐地渐渐地,越来越红,娇嫩得如同初春的樱桃,霞色可人。
顾灼灼打着哈欠来到了院子里,清晨的温度尚低,院里的桃花刚刚开,一朵一朵的花骨朵缀在枝头,有些枝条上还冒出了鲜嫩的绿叶,浅浅的嫩绿小小的,间或夹杂在粉白之间,添上几分色彩的层次感,恰好与蓝天粉霞相映衬。
一个在天上,远而壮阔,如同泼墨的画卷,画着樱桃霞色;一个就在眼前,缀着晨露,一滴晶莹的滚珠圆乎乎地趴在一朵骨朵上,映着浅粉的底色,仿佛上好的粉色水晶缀在粉色的缎面之上,透亮而娇艳,晨风轻轻吹过,露水轻颤,小小的花苞再撑不住那晶莹的圆珠,它慢慢地像花骨朵最艳的尖端滑去,圆珠尚且不舍柔滑的花骨朵,极其缓慢、不舍,在它粉色的底布上留下水渍,最后在尖端顿住,压弯那抹粉艳,然后优雅地下落,消失在深色的泥土中,只留下短暂的小小的水晕,很快消失不见。
清晨的空气中隐约带着似有似无桃花香气,顾灼灼深深呼吸,然后紧了紧衣襟,只觉得今天穿的少了点儿。
顾灼灼之所以早起,并不是因为她约了人有什么事儿,也不是因为沧海盟,更不是因为她要启程回家,而是因为她要开始恢复每天早晨练剑了。
然而,正所谓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顾灼灼来到沧海盟以后头几天还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可是不用练剑无人监督,渐渐地顾灼灼就离早起这一好习惯越来越远了,除非有事儿,否则就不会有人打扰她的清梦,顾灼灼总算在这个时代实现了睡眠自由,想当初在天湖山庄练剑,顾灼灼是痛苦了好些日子才好不容易习惯了的,然而如今从随心所欲到自律,顾灼灼又再次经历了当初的痛苦,而且是,更加的痛苦。
因为她在天湖山庄有人监督提醒,有人提供早叫服务,还有很多人陪同,可是在沧海盟,顾灼灼只能全凭自觉,她早就发现沧海盟并没有像天湖山庄那样的作息习惯,好像这里的每个人都任凭个人喜好来决定起床时间,顾灼灼当时还赞叹了一声人性化,然而现在,这种孤军奋战的早起让顾灼灼越发觉得犯困。
又打了一个哈欠,顾灼灼觉得这样不行,以这样的状态练剑,都不知道最后是自己练剑呢还是剑练自己了,既然决定了要练剑,那就要好好练。
她摊开双手,然后深深吸气,胸腔和腹腔都蓄满了空气,随后在重重吐气的同时——
“啪!”
双手拍在自己的脸上,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疼痛传递到顾灼灼的每一寸神经,还真是醒神提气的好办法。
不过就是有点疼,顾灼灼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下得去手,主要还是因为栖花楼事件。那天她碰巧卷进了事件,可是她除了最后的做饭,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扮相是白子阳帮的,阻止陆玖是白子阳做的,自己除了乐呵呵地看仙女表演,根本都没察觉到这位仙女揣着一颗毁灭全场的心,也没察觉到和自己一道讨论表演的大兄弟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人,人和你笑嘻嘻说话的时候暗中在用内力和台上的始作俑者博弈。
顾灼灼深深觉得自己的无力,难道再发生危机的时候,她还是只能等着白子阳来就自己?白子阳已经救了她一、二、三……算了,还是不要数了,还是练剑吧,她不想每次都只能靠白子阳或是靠别人,她想慢慢成长到可以靠自己,甚至给别人依靠。
再加上顾老爹那封家书,千叮咛万嘱咐顾灼灼千万不可落下练剑之事,想起自己曾经在天湖山庄夸下的海口——练剑、烹饪,她都要,她要做侠客里最会做饭的,厨子里剑招舞得最好的,可是现在……
顾灼灼深刻地反省自己最近的懒惰、懈怠,痛定思痛,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清醒的顾灼灼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双颊,她不知道,此时的她脸颊因为拍打而泛红,鼻尖也因为晨风而被吹得微微泛着粉红,眼眶里还残留着刚刚哈欠导致的泪水,如此这般,粉色朝霞之下,娇嫩桃花树下,年轻的女子双颊绯红,鼻尖染粉,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就像端着晶莹晨露的桃花。
顾灼灼恢复精神之后,开始热身,回忆着天湖山庄里晨训的一幕幕,一套基本功下来之后,顾灼灼全身都冒了薄汗,全身的肌肉都苏醒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此时的她已经不再觉得有冷意了,双颊绯红也不是因为拍打所致,而是血液在沸腾,可以开始练剑招了。
然而临到要紧关头,顾灼灼才想起来——她没有剑啊。
她的桃花剑那日赴约白子阳就没带,之后到沧海盟压根就没有再摸过剑,看倒是看见过,那日白子阳与莫辞远切磋时的剑顾灼灼还记忆犹新,主要是因为那场切磋太精彩了,那样苍凉的背景下,剑客与刀客于空中、檐上、廊桥上打斗、对决、碰撞,雪花飘飘,落在两人的脸上、衣上,就是顾灼灼曾经看武侠小说、电视剧时幻想过的大场景。
可惜现在别说那样凭空一剑银光闪的好剑了,就是一把稚龄孩童过家家酒玩的桃木剑都没有,顾灼灼蹲在地上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在地上画圈圈,突然之间注意到视线范围内有一只细细长长的树枝。
对啊,树枝!
且不说武侠影视作品里总有高人树枝传授武林绝学,顾灼灼可是亲眼见过有正儿八经的剑客用树枝练剑的。在天湖山庄的时候,顾灼灼有一次加训,就很有幸地看到现在的庄主,她的大伯父,顾坤元拿着根树枝舞剑招,旁边站着顾老爹,两人像是在交流。
可见,武不在于器,高手那根破树枝照样能舞出厉害的剑招来。
顾灼灼在树下挑挑拣拣,找到了一根相对粗壮,长短又相对合适的桃花枝,应该是园丁修剪了堆在树下做肥的,切口整齐,上头还有那么一两朵未掉的桃花苞,顾灼灼很乐观,四舍五入,这根树枝今日也算是桃花剑了。
她在空中随意地比了两下,除了轻了点儿,顾灼灼还算满意。
顾灼灼就这样拿着这根桃花枝练起天湖剑诀来,第一招第一式、第二式、……,顾灼灼将自己学过的剑招都练了一遍,顾灼灼的额头冒出了小小的汗珠。
然而顾灼灼并不满意,或许是好些日子没有练习了,这些剑招练起来总觉得哪哪儿都有些别扭,哪哪儿都有问题,顾灼灼自己都觉得不得劲儿,当初在天湖山庄,剑招哪里有问题,顾灼灼有顾老爹、有师兄师姐、有教习师父……多的是人指出她的问题、不足,还有示范,甚至还有手把手的教学指导,可是这里是沧海盟,不是天湖山庄。
虽说沧海盟也有名扬江湖的剑客,可是剑客也分派系,剑法也分风格,她练的天湖剑诀,非天湖山庄子息、弟子,哪还有人会系统学习。
论老师的重要性,顾灼灼深深地叹息。
但是没有办法,顾灼灼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而半途而废,便决定自己摸索,凭着记忆里在天湖山庄的练习、各方对她的指点、教导,一招一式地来扣、来练,这样总比彻底放弃来得好吧。顾灼灼一边努力练习,一边如此自我安慰。
大桃树下,只见那姑娘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同一个招式,那根树枝上残存的桃苞早已在一次次的用力挥舞当中零落成泥。时不时地,初春的风吹过,落英缤纷,那片片粉色如同漫天的雨落下,落在花下的顾灼灼身上。
顾灼灼额角的汗水已经落下,脸颊上留下了汗水的印记,额前几缕碎发随着发力已经调皮地在空中飘摇,此时的她已不复早前的干净整洁,可是红彤彤的脸颊,坚毅的眼神,透亮的面庞,即便有些凌乱,却让人觉得元气满满,是勃发的英姿和魅力,她不再像娇嫩的桃花,而是让桃花都黯然失色的光彩。
忽惊精灵到花下,花映人面比花娇。白子阳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顾灼灼并不知道自己一遍遍挥动树枝舞出剑招的样子早已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桃花树下桃花影,桃花枝舞桃花笑,白子阳看着不远处专心致志练习的顾灼灼笑了,她的动作可以说漏洞百出,僵硬地死背招式,那机械的动作在白子阳看来十分好笑,可是他笑,并不是因为顾灼灼的错洞百出,也不是因为顾灼灼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而是因为顾灼灼的努力,那份能感染到旁人的倔强。
白子阳早起晨跑,偶然经过这处院子,偶然看到了顾灼灼在努力地细扣剑招,看了一会儿,白子阳笑着摇了摇头,略一思索之后,他微笑着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