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小静按照平日里的时辰起床,没想到就看见自家三小姐洗漱完毕,头发简单地高高扎起,手中提着剑,站在房间门口,看样子就是准备要出门了。
小静看了看此刻的天色,不是她迟了,她分明还比平日里更早一些,可三小姐这是……她有些闹不明白了,视线又落到了顾灼灼突然又简单粗暴的头发上,这不像是顾心儿那丫头的手艺啊,倒像是三小姐刚失忆那阵儿的手笔。
可是不管怎么说,主子已经准备好,自己作为贴身侍女竟还要主子等着,便是自己的不是,小静连忙行礼告罪,一边告罪,她一边又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三小姐现在可不止自己一个贴身侍女,顾心儿在哪里?小静想着,小心地向顾灼灼身后打量了几眼,没有任何动静。
顾灼灼连忙让小静起身,她哪里会怪罪小静,要怪也是怪自己醒得太早了,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怎么睡。昨天山上的所有画面、她与白子阳的所有对话都像是前世地铁站里的广告,车进车出之时模糊不清,其他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候车人的面前,她想要思考清楚的时候脑子就很混乱,那些画面、言语就乱七八糟、模糊不清,可等她不想再想的时候,它们又是如此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提醒着她那可笑的真相。
想到这里,顾灼灼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又有些崩塌的迹象了,她克制着自己现在的所有真实情绪,扮演着往日里的顾灼灼。
“小姐?”小静看顾灼灼又发愣,忍不住开口,她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像一夜起来,有什么东西就发生了变故。
“没事儿,我今天想早点去练剑,你先忙,不用送我过去了。”顾灼灼简单吩咐了几句,便提着桃花剑离开了。
“小姐!”顾灼灼刚迈出小院,便听到那个熟悉的小丫头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院门口蹲着的顾心儿。
可是,现在再看这张熟悉的面容,顾灼灼心情极其的复杂,不管是眼前这张面具,亦或是面具之后那张真实的脸,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偏偏她情愿面具之下是一张陌生人的面孔。
顾灼灼紧了紧手中的剑,没有说话,径直迈步就要离开,可忽然之间,自己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白子阳牢牢地一把抓住了顾灼灼,顾灼灼不得不停了下来,重新转过身去,可她依然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比见到陌生人还冷漠。
“对不起,我……”白子阳低头道歉,“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你知道的。”
在顾灼灼的眼神下,白子阳磕磕绊绊地说着,预先想好的有些话在这样的眼神之下,他根本说不出口,对顾灼灼,他终究是心慌了。
是啊,她知道,知道大名鼎鼎的千面影有太多的秘密,她也从不强求,这就成为了欺骗她的理由了吗?
顾灼灼依然没有说话,她想要挣脱开白子阳,奈何无法,只听见白子阳继续道:“对不起,骗你确实是我不对,你骂我、打我都好,就是不要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我之前同你说的都是真的!”
顾灼灼此刻也不再看顾心儿那张面具脸,而是低了头、垂了眼帘,她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小小巧巧的,没有多少茧子,哪里有半点白子阳手的影子,可真相却偏偏如此,千面影的易容之术当真是了得。
不是把朝夕相处的自己都骗得死死的嘛,她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手握起拳头,动了动,对方松了劲儿,但是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她,顾灼灼将自己的手迅速缩了回来。
“对不起……”又是一句道歉,顾灼灼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终于开口了:“你在这儿等了一夜?”
说完,她抬眸看白子阳,顾灼灼其实知道,昨夜白子阳一直跟着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只是她那时候不想去管了,保护她也好,伤害她也罢,她都不想再与他有交集了。而她今天突然起这么早,白子阳还能逮到自己,说明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这院子。
白子阳没有想到顾灼灼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只是条件反射地点头。
“你走吧,回你的沧海盟去,天湖山庄容不下你了。”顾灼灼本以为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会非常激动,可没想到真到开口了,其实她非常冷静。
“我得留在这里。”白子阳眼中划过一抹痛色,他真的有些慌了,“对不起……”
“随便你,但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决绝的话。
小静急匆匆收拾好自己,虽说顾灼灼说不用送,但她仍觉不妥,还是快步走了出来,就在这时候,听到了这话,她和白子阳一样,愣住了。
“小姐,心儿这是犯了什么错吗?”她看了顾心儿一眼,小姑娘面色焦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小静不清楚情况,只能又小心打量着顾灼灼的神色,一看心下一惊,她从未见顾灼灼对顾心儿露出过如此冷漠的神情。
“她之前在府中对我爹随意顶撞,失了分寸,半点规矩都不懂,理应被罚。”顾灼灼随意说了个理由。
“这……这确实是心儿的错,但她只是个小丫头,您之前也说过,她年纪还小,总会有不周全的地方,可也不至于将她逐出天湖山庄啊,还请小姐三思,宽宏大量饶过她这一次吧!”小静开口求情,她还拽着顾心儿一同跪了下来,虽说她有些嫉妒顾心儿同小姐走得近,可她也不想顾心儿就这么被赶出去。
白子阳在愣怔间被拽着跪了下来,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了,只看着顾灼灼,希望她能心软改了主意,然而顾灼灼的话却让他明白,顾灼灼是打定主意要与他决裂了。
“你快起来吧,不要再为他求情了,他以后与我再无关系。”顾灼灼根本不去看跪下的白子阳,视线落在小静,说的话却是对着白子阳的,“我可以派人给你雇一辆马车,对了,还有明月剑,你一并带回去吧。”
说着便让小静去取明月剑,片刻之后,小静捧着明月剑回来了。
“小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这剑可看着十分贵重,就这么轻易送人了?顾心儿她也不会武功啊……”小静只是拿了拿明月剑,便能知道它的好处与贵重之处,再一次劝道,“这路途遥远,就别让她走了吧。”
“这一码归一码,顾心儿犯了错就该被罚,更何况他本就是沧海盟的人,离开天湖理所应当,路途的远近不是理由。只是他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一个人回去,还是应当带把剑,况且这剑本来就是沧海盟的,该他带回去。”
说完,顾灼灼再不理白子阳,径直离开了。白子阳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顾灼灼没有回头,就连脚步的停顿都没有。
“等等!”白子阳追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硬塞到顾灼灼手里,“既然要走,小姐就把这个留下吧,作为一个念想。”
顾灼灼本不愿收下,可是就在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她看到了白子阳的眼神,极其严肃,一瞬间,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默默地收下,然后故作潇洒地大步离开。
直到顾灼灼的身影消失不见,白子阳还站在原地,看着。
还好,至少她把东西收下了。
***
顾灼灼走在路上,就打开了那只香囊,里面是一根长得很像烟花棒子的东西。
尽管顾灼灼和白子阳决裂了,可她却是认真想过白子阳的话,顾灼灼知道,白子阳便是骗她再多次,也不会拿她的安危来骗自己,自己很大概率是真的有危险了,手里的这东西更是进一步印证了她的想法。
有了这样的顾虑之后,顾灼灼开始苦练剑术,甚至牺牲了做饭烹饪的时间,在剑心院一待就是一整天,除了剑心院和自己的院子,顾灼灼两点一线,可以说是足不出户,顾坤和见了深感欣慰,屡屡夸奖。
因为发愤图强的练习,顾灼灼连去厨房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胡思乱想了。一个月过去了,那夜的很多画面渐渐开始模糊,可饶是这么刻苦认真,她在夜里还是偶尔会想看月亮。
看着月亮,顾灼灼也不干什么,就是单纯地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然而,每一次看月亮,她都能听到一道笛声,那笛声悠扬婉转,一如她在山间听到的那样,可是此刻她却不想再听了,顾灼灼知道是白子阳发出的笛声,尽管她看不到,可是顾灼灼坚信他就在附近。
所以无论这笛声再好听,一听到这笛声,顾灼灼便不再看了,面无表情地径直走进房间,干脆果断地狠狠关上门。如此这般,几次之后,顾灼灼再没有在看月亮的时候听到笛声了,她不知道是白子阳离开了,还是只是不吹笛子了,无所谓了,她现在不想再看见他,她不想在乎了。
她的心就像是顾灼灼狠狠关上的房门,坚定、决绝。
就这样,顾灼灼醉心武学,一个月后的切磋中,她竟然打败了袁成伟。尽管赢得不多,可以说有些勉强,可是她的进步毋庸置疑,她现在的实力也总算是得到了顾坤和的肯定,顾老爹激动得直捋自己的胡子,说什么“总算恢复到以前的六成功力了”。
这一个月的闭关,顾灼灼武艺大进,可所谓的危险却一直迟迟未到,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继续闭关的时候,高熙寒来了帖子邀请她去听戏。
考虑到此时自己在山庄弟子中功夫也算是能排得上号了,加之又不确定是否真的会有危险,自己总不能永远担惊受怕、永远足不出户窝在这山庄之中,更何况,高熙寒在帖子中提到会介绍花逢期给自己认识,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顾灼灼选择前去。
虽然选择了去,可是顾灼灼还是认真考虑了该如何去。她本想着自己独身前往,就不带着小静了,毕竟小静也不太会武功,若真是在这次遇到了危险,凭她现在的武功,自己脱身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再带上一个,就很难说结果了。
安全起见,顾灼灼吩咐小静这次她不必随侍了,可哪知道,小静却执意要一同前往。
“小姐,你还是带上我吧!你放心!我绝不会失礼多言的!”小静不清楚顾灼灼的忧虑,只当是顾灼灼担心自己会犯和顾心儿一样的错误,连忙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与失礼与否无关。”顾灼灼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之前我曾得到消息,我怕是会有危险,所以这一个月我足不出户,更是苦练剑术,这次我也是说不准,但以防万一,你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
“原来如此。”小静闻言若有所思,“既然有危险,我更应该同小姐一块儿去了!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我虽不济,但好歹还能给小姐挡上一挡,拖延些时间,小姐孤身一人,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顾灼灼本还想劝劝小静的,但看着她那副执着的样子,心中感动。
罢了,大不了再谨慎、再多加小心一些。顾灼灼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那好吧,但你在外面一定要听我的话,遇到什么不对劲儿的人或者是事儿,你便第一时间来与我沟通,一定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