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叫人拿来了三五套首饰,顾灼灼粗略地瞧过去,倒是真的都挺好看的。
可顾灼灼哪敢细瞧,只能装作都不大喜欢的样子,打算就此敷衍过去。人都说了东市都是奢侈品,现下不戴首饰都是自己的问题,顾灼灼哪还敢叫沧海盟如此破费。
而且想到白子阳跑来陪着自己挑首饰,顾灼灼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有些心慌。
掌柜的见顾灼灼挑不出喜欢的,正有些不满,倒是白子阳看出了顾灼灼那些个心思。他把目光放过来瞧了瞧,抬手一指:“这一套吧。”
顾灼灼瞪大眼睛瞧着他,眼里全是震惊。
还未等顾灼灼说话,白子阳又接着道:“如您所见,她今日正好缺了一套头面,不知能否劳烦您为她梳个合适的发髻。”
“当然可以。”那掌柜瞬间满脸堆笑。
白子阳选的一套是以红色的梅花为主题,似乎是用红色的宝石雕成梅花,嵌在暗金色的首饰上。
等梳妆打扮完,顾灼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型和上元那日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叫不上名字,但猜得出这款发髻大概还挺适合自己。而今日她的模样似乎比上元那日还令人满意几分——到底是京城生意人的手艺。
而白子阳挑的这套头面,配上自己今日一身白色,倒是颇有几分红梅映雪的味道,和屋外那满目的雪景十分相称。
为自己梳妆的姑娘笑着告诉自己已经结束了,白子阳在外面也已将首饰的钱付过,若是愿意,还可以在店内瞧瞧别的。
收下这份赔礼,顾灼灼其实心情有些许复杂。按道理说得了如此赔礼,至少应该高兴才是,可顾灼灼就是觉得,这礼她收得莫名其妙,现在也不是心慌了,而是心里堵了一口气似的。
说到底白子阳一开始也没打算真的送她这个作为赔礼,之所以带她来,无非就是以为王语溪没给她备罢了。他倒是挺了解王语溪,知晓人家不爱戴首饰,怎么到了自己这儿,不考虑自己没钱,也不问一句就带着到这种店里,到最后下不来台,只好敷衍地找个借口说是赔礼。
而且大家分明都是穿越的,他似乎一点与自己是同类的觉悟都没有,就连相关的交流都不乐意。
然而自己还得跟着他,否则自己一分钱没有,到时候连沧海盟都回不去。
顾灼灼对着收拾梳子的姑娘露出个礼貌性的微笑,穿好貂毛披风,掀开帘子,走出了内屋,心说不然就早些催促他回去,或者去南市随意逛逛,早去早回。
白子阳此刻并不在店里看东西,店家也没给他推销,他一个人靠在门边,大氅没有脱,留给顾灼灼一个黑漆漆的背影,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顾灼灼刚想过去唤他,却不想门口迎着白子阳走来一个人,冲着白子阳直直就去了。
“白大侠!”
那人也是一身大氅,不同的是,那人的发冠瞧着就十分华贵,上面嵌着珠宝玉石,而那人露出来的手上,也带着翠色的戒指。
白子阳说得果然没错,东市是给有钱人服务的。
这样一个人竟然认识白子阳……顾灼灼缩了缩肩膀,她想大概不便前去打扰,便装作在瞧金银首饰的样子候着。
“仪世子。”白子阳作礼。这礼比顾灼灼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尊敬。顾灼灼听着那称呼也明白了,确确实实是个地位不低的人。
“诶,白兄对我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只是今日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了?我还以为白兄这样的大忙人,连城都不会进呢。尤其还来的这种铺子……”青年男人脸上带着笑,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啊,莫非白兄也是为了那一位来的?”
“那一位?”白子阳不解。
“看来是我误会了,还以为白兄同我一样,为着十日前开始便在栖花楼弹唱的雄红姑娘而来。”
“花楼女子……?”
“雄红姑娘可不一样。”男人转了转自己手上的玉戒,声音都有些飘忽,“她那般容貌,天下一绝,叫人……一见倾心。她很早便来远京了,似乎是住在城西,那般貌美,早早便被人注意过了,可惜不知为何,竟到了那栖花楼去。不过她精通百种乐器,自她到栖花楼开始,每日在栖花楼弹奏舞乐半个时辰,每日用的皆是不同的乐器,就为了看她一眼光顾那栖花楼的,可是数不胜数,那儿的钱妈妈为了她在一层设了不少位子,又在二三层摆了上座,每日可都是坐满的。”
顾灼灼瞥了一眼白子阳,他背对着她,顾灼灼看不到什么表情,但顾灼灼把这些话听完可是一惊,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自己倒真想去看看。
白子阳不言语,那世子爷也不在乎,接着道:“雄红姑娘的嗓音也是极好的,加上她是棠安城来的,唱着棠安和泠江一带的小调,柔弱娇媚,一开口能叫全场的男人都酥了身子。当然,她的舞姿也是非同凡响,昨日跳了一段西域舞,杨柳细腰婀娜动人,啧啧啧……如此女子,到现在,可都只卖艺不卖身呐。她也不单独服务谁,只在那厅堂唱给所有人听。然而就在五日后,她将歌舞弹唱一整晚,到最后一曲结束的时候,她将卖出自己的第一夜。”
白子阳依然没有说话,但顾灼灼看到,那世子爷清了清嗓子,正在收敛自己想入非非时的表情,望向白子阳之后却是眼前一亮。
“怎么,白兄还想知道什么?哦!这卖法可十分新鲜,并非价高者得,她只要一件能入她眼的礼物,万千礼物中她会挑选一件最合眼缘的,这礼物是谁送的,她那一夜就归谁。这倒是有趣得很,我托人去找了钱妈妈,听说她的卖身契并不在栖花楼,但她每日不收一分钱,打赏全进了钱妈妈的口袋,只要钱妈妈包她吃住。栖花楼生意本来就不差,因为她的原因,更是日日赚得盆满钵满,毕竟等她演完,客人都留宿了不是?因此那钱妈妈也高兴。”
“她叫什么?”白子阳总算开了口。
呵,男人,顾灼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雄红姑娘啊。”
“我是问姑娘闺名,世子爷可知?”
“啧。”世子咂舌,“白兄想知道的怎么如此隐秘?这我还真未曾查到。听闻这雄红姑娘会些武功,打她主意的,可都没能回来。也不知道栖花楼究竟是多大能耐。”
“五日之内,她每日都在栖花楼弹唱?”
“不错,每日亥时,准时开始,只半个时辰。”男子点点头,“不过最后一晚要从酉正开始,一直到子时结束。若是去晚了,大概是进都进不去了。”
“多谢世子爷相告。”
“能得白兄一句谢,我可不亏。”世子语气里皆是高兴,“我今日来此,正是想来瞧瞧,韶华驻这里有没有什么金贵新鲜的东西,届时可是要向雄红姑娘献宝呢。五日后我与白兄,可就是竞争对手了。”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听着觉得佩服,到时不过是想一睹芳容罢了。至于送礼,自然是不敢想的。”白子阳道。
噫,虚伪。顾灼灼想。
就在她眼睛瞧着台面上的金银首饰,耳朵竖起,心里却在吐槽白子阳时,却忽然听到他喊了一句:“梳好了?”
顾灼灼转过头去,正对上了白子阳的目光。她刚才装模作样地看着看着,为了更清晰些地偷听,就凑到离他们很近的首饰台这边来了,结果叫白子阳给注意到了。顾灼灼忍不住想拍自己脑门,怎会如此不小心。
“如此倒是和你这一身比较搭调了。”白子阳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只点评道,还冲着她点了点头。
而与他一同看过来的,还有那位世子爷。
顾灼灼只好硬着头皮行了个礼,也不知道这礼标不标准。
青年明显对她露出了浓厚的兴趣:“我道白兄今日怎么到这里来,原来是在江湖上结缘了一位美娇娘。”
看来这礼不太标准。
而且他误会了。
然而青年没给白子阳和顾灼灼解释的机会,接着自顾自地道,“这一套头面,应当就是在这里买的吧?姑娘当真好眼光。”
“我与她今日还有些事,就不在此叨扰世子爷了。祝世子爷五日之后抱得美人归。”白子阳似乎不愿与他多纠缠,福礼道。
青年点点头,笑着和白子阳道别,要白子阳日后有空带着顾灼灼去他那坐坐,而后大步往屋子里走。顾灼灼跟着白子阳走出去时,路过他身边,瞧了他一眼,只见他正看着自己,露出了个充满玩味的笑容。
***
顾灼灼现下的心情更糟了。
她本来就不是很开心,那个世子爷的笑容无疑在她心头点了一把火。
白子阳没有否认她是他的相好,这就让顾灼灼很不爽了。听听他们之前聊的都是什么?花楼倾国倾城的女人!那世子爷的笑容明显是在嘲讽她,怎么白子阳有个相好了还想着去花楼,连人家卖身的时日都问好了,甚至还想知道人家的闺名!
误会其实也没事,反正她和白子阳也没什么。可是想到白子阳事无巨细打探的样子,顾灼灼就觉得无语。
关键这人还装模作样说自己不在意。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顾灼灼想到这,也不想跟着他在这远京城里耗着了,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快:“不然回去吧。你把我绑到这,我一分钱没有,我也不好尽花你的,改日等我爹给我送了钱来,我再来逛。”
白子阳倒是从她语气里听出了火气。
他以为送她套头面她都该高兴起来了,可偏偏碰见了仪亲王府的世子爷,便当她是在为之后发生的事情生气。
只是这气……究竟是因为被人误会成是他的相好,还是因为别的?
白子阳心里倒是好奇起来。
但总让人憋着一口气也不是个办法,想到她今早上了马车就迫不及待问自己问题,结果却被堵了回去,白子阳倒是有了个想法。
他抬头一瞧,刚好,前面就是个熟悉的地方,于是便开口道:“无碍,不急回去。”
又是不急。顾灼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现下又是去哪?”
“去那坐坐。”白子阳手一抬,指着一个方向道。
顾灼灼往那一瞧,是栋两层的小楼,牌匾上写了三个字:引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