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这扮相,也就随便糊弄糊弄人,而且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万一就有好这一口的呢?你的武功自保都难,随便一个有功底的牵制住你,你分分钟就要露馅,你还指望着这么一身衣服救你不成?若再出现天湖山庄那次的事情,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向你和你父母交待?”白子阳可没有开玩笑,继续教导顾灼灼。
白子阳的神色没有一点敷衍和随意,说着停下了揉面的动作,看向顾灼灼,仿佛在等着顾灼灼表态。
“我知道了,我端正态度!”顾灼灼赶紧郑重地点点头,开口道。
听到这句话,白子阳才转回头去,继续揉着面团。
“对了,你还没说报仇、杀人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呢?”顾灼灼见状,继续问。
“陆玖今日的计划是要毁掉栖花楼,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所有人?不可能……”顾灼灼闻言惊呆了,微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她怎么可能杀死这么多人……”
“如果是用剑、或是刀,自然不可能,但是陆玖设了机关。”
“机关?”顾灼灼突然看到白子阳轻轻指了指头顶,她下意识地抬头,除了厨房木质的横梁,再没有其他,可是她脑袋里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和我之前问你的亮光有关系?”
“是。”白子阳原来那时候只是装傻而已,“你看到的是极细的特制丝线,有极强的拉力,吊顶四周的轻纱之下都有一根这样的丝线,便是仔细看了也很难看出来,吊顶、丝线便是一个完整的机关,一旦丝线断了,那吊顶就会掉落,而吊顶之内的东西便也会落下来了。”
“是什么东西?”
“火药。”白子阳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来。
不需要多说,顾灼灼便能想象得到,火药从高空坠落,落得满厅都是,而栖花楼那个时候灯火通明,到处有烛火,遍地有酒水,一旦落下,瞬间便会点燃,到时只要几分钟,不,恐怕只要几秒钟,便是一片火海,这样二楼、三楼的人便也在劫难逃,只怕不出一刻钟,整个栖花楼都要被火焰吞没。
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可是有个问题,她要如何发动机关?如何才能让丝线断掉?”顾灼灼想不明白,既然是如此强韧的丝线,那必然是要极锋利的东西或是极强的力量才能弄断的,“陆玖的手里只有乐器,也没有做什么特殊的动作。如果说,奇怪的地方……琴音!”
“对,机关的钥匙就是最后一首曲子的琴音。”白子阳确认了顾灼灼的猜想。
“是了,整场演出只有最后那首曲子有几处奇怪的地方,我当时就觉得有几处音很是别扭,让人听起来非常不舒服,不仅我,很多人都有同样的感受,当时那几声我几乎都要受不住了,可我不擅音律,当时本就想问问你,没想到竟是如此……”
“陆玖练的就是内功,通过琴音催发内力,琴音中带着极其锐利的内力,一旦弹出那个音,那么几根丝线就会应声而断,吊顶自然就会落下来。”白子阳补充道。
“所以你那时候表情不对劲像是在忍耐什么,就是在用内力阻止陆玖?”
“嗯。”
“那万一……”
“万一我没阻止得了她弹出那个音?”白子阳看向顾灼灼,只见她带着后怕的眼神,语气软了软,继续道,“我之前说办的事便是将那吊顶当中的东西掉了包,便是吊顶掉落,落下来的只会是花瓣,放心吧,我不会拿生命开玩笑的。”
“还好还好。”顾灼灼松了口气,可是再一想象,又想到了什么不敢再说下去,“如果还是火药的话,陆玖自己就坐在吊顶正下方,那火药落下来,岂不是……”
“对,所有人,包括你、包括她自己……”白子阳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不是说她的仇人都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她还要杀这么多人,包括她自己?”
“大概就像陆玖自己说的,大仇终报,可是却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心一旦钻进了死角,就很难再走出来了,连带着将这个世间都看得偏了。其实,说起来这一切的缘由便是从这栖花楼开始的……”
***
陆玖曾经是重臣之女,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曾经也只知道琴棋书画、针黹女红的。
父母恩爱,家中又没有什么复杂的关系,人际关系简单,只前头有嫡亲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没有什么庶子庶女的烦心,加上陆玖是家中最小的姑娘,可以说陆玖自小就备受宠爱,性子天真烂漫,哪懂什么内力武功,更别说暗器杀人了。
且陆玖的父兄叔伯在官场上都担了要职,官运亨通、前程似锦,姐姐嫁得又好,姻亲都是高门大户,过世的祖父还曾是帝师,身后还享着皇寺的供奉,陆府在远京城也是极有脸面的府第了。
陆玖长得貌美,女红书画从小也出名,加上家世又好、性子也温柔娴静,可以说是许多少女羡慕嫉妒的对象,也是众多官员家眷巴结的对象,一直想要和陆玖家攀亲的人更是不胜枚举。
陆玖距离及笄还有好久,明里暗里来表达结亲之意的人家都快把陆玖家的门槛给踏坏了。原本以后,陆玖就会像她姐姐一般,嫁给一个家世门第、人才相貌都与她相配的翩翩少年郎,做当家的主母,管家生子,和江湖、门派都毫无关系。
可天有不测风雨,在陆玖十岁那年的一次宴会,她的大哥被同窗好友下了药,偷偷送到了栖花楼,安排了几个女子同睡,结果害得她大哥误了次日一个极重要的晨会,被御史参了一本私德有亏,本来这也就是可大可小之事,凭陆家简在帝心且陆玖大哥往日的品行,最多不过是世家之间几日的闲聊谈资罢了。可谁也没想到,下药的人早已经设了局、动了手脚,同睡的一名女子自尽了,且留下一封绝笔书,指认陆玖大哥强逼良家女子,将其带入栖花楼侮辱。
如此,事情便大了,风光的陆家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些眼热的、妒忌的、怨恨的,都抓住了机会,参本如雪花片一般,皇帝无奈,命刑部查案,搜查陆府,不想这一搜竟然搜到了一封勾结外敌的信件,皇帝大怒,陆府一家被抓入狱,皇帝命令三司严查,却没想到三司早已勾结,这局早已经布置好了,陆家已经跨进了陷阱,背后势力怎可能再给机会让陆家翻身,一切的物证、供词早已经备好,人证,到这个时候了,刑讯逼供、威逼利诱,很快一切都妥当了,所有东西都以最快的速度呈到了皇帝面前。
喊冤的、说情的,不是没有,可是在所谓的“铁证”面前,所有都是徒劳,尤其是皇帝在激怒之下罚了领头的几位大人之后,冤案成了铁案。可以说,为了除掉陆大人这一颇得圣心的政敌,对方无所不用其极,酿成了陆家的冤案,从局开始不到一个月便将陆家钉死在私通外敌的罪名之上。
最后,陆家九族之内五岁以上的男丁皆判抄斩,女眷全部发配西域。
整整一周,菜市口的午时都挤满了人,刑台之上充斥着尖叫、痛哭、咒骂等等凄厉的情绪表现,一月过去了,那刑场周围依然能看到渗入的血迹,久久不消。
便是如此,对方势力依然不满意。女眷还活着呢,还有陆玖最小的侄子,那些人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
流放路上,对方势力派人假扮山匪,从流放的队伍中强抢了陆玖的姐嫂进行凌辱,陆玖的姐嫂抵死不从,陆玖的二嫂子咬舌自尽,而姐姐趁机袭击了其中一人,那人被活活咬下了一只耳朵,恼羞成怒之下,他们砸死了陆家仅剩的男丁,陆玖大哥的小儿子。
当着陆家活下来的女眷的面,将襁褓中的孩子高高举起,大笑着重重砸向了地上的一块尖石之上,孩子都没来得及哭,脑浆就崩出来了。
之后为了给儿子报仇,也为了让陆玖和陆母逃跑,陆玖的大嫂发了疯,陆玖的姐姐帮着拦人,陆玖带着母亲是逃走了,可她们俩最后被欺辱得十分凄惨,体无完肤。然而逃走的陆母却因为伤心过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很快就病死途中、撒手人寰,陆玖说她的母亲死不瞑目,她却只能将母亲草革裹尸、随处埋葬。
偌大的陆府,不过几个月,便只剩下了陆玖一个人。
可是一个拖着病体的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有身负美貌,谁不能欺上一欺?谁不能踩上一脚?陆玖一路艰辛,直到遇到了李清弦,进入了烟雨阁。
“畜牲!”顾灼灼没有想到,缘由竟是如此,陆玖竟这般飘零,从天堂一秒到地狱,莫过于此了吧。
顾灼灼只是听着,便是心中酸痛,一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锅中的豆沙一蹦,溅到了手背上,只觉手背上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