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4章 等我回来
小叙2024-03-09 09:293,780

  “胡人很快就要攻到主城了,棠儿早几年都没有娶亲的心思,现在更不会有……”

  苏婆婆的眼神复杂而又酸涩,“两军若是在城门外交战,局势将瞬息万变,即使我逼迫着棠儿娶妻生子了又如何?乱世之下,谁能独善其身?朝廷一旦易主,中原的门阀士族势必会遭到胡人血洗,到那时,我容氏一族要如何在夹缝中生存?难不成,还要我容家的后人对胡人俯首称臣吗?”

  阿芸低着头,气氛沉闷压抑。

  “诚然,我能理解胡人的野心,他们原本生活在北方的荒凉之地,想在中原占有一席之地无可厚非,可他们生性太过野蛮残暴,竟将我汉人比作猪羊,不仅残忍杀戮,还烤而食之,使我中原大地沦为人间炼狱,我容氏三代,皆死于胡人之手,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向胡人低头……”

  苏婆婆闭上了双目,“若是朝廷易主,我容氏一脉自当以身殉国,绝不苟活。”

  “老夫人!”

  阿芸噗通下跪,我本以为她是要劝解苏婆婆,说些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的道理。

  谁料她额头触地,直接道,“若是胡人攻进主城,阿芸将誓死相随老夫人!”

  “阿芸啊,这些都是后话,不过想开了,人生也不过百年光景,一切都是过眼烟云……”

  苏婆婆泪眼婆娑的说道,“这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罢了,就成全了棠儿和应应吧,阿芸,你莫要将应应当成妖物,她也是我的孩子,所谓的男欢女爱,不过是她修行路上的考验,成神成佛岂能简简单单?三十三重天,四百四病害,灵物修行要比人难得多啊。”

  “我们寻常人处世,要谨记让一步为高,待人宽一分是福,若事事都想凌驾于他人之上,咄咄逼人,不可一世,那受着先贤劝勉的我们,跟城外那些杀戮成性的胡人又有何区别呢?”

  苏婆婆轻声叹息,“我不会看错应应的,那是多么漂亮的一个孩子啊,她犹如月亮般纯净无暇,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光彩,棠儿喜欢上她,决计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对于一个常年身处黑暗的人来说,月光会是他最大的救赎。”

  苏婆婆眼神悠远,“我相信,从画里出来的应应,会给棠儿带去长长久久的福气,这便是,存善心,行善事,种善因,得善果……”

  眼泪无声的流着。

  我擦了一把脸,飘荡着退了出去。

  正如苏婆婆所言,胡人越攻越近,城内愈发的乱了。

  街面上只剩下奔走相逃的百姓。

  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城内乱,城外更乱。

  许多人逃了一圈愣是原路折返回来,无头苍蝇般,只剩惶然。

  街面上早已没了杂耍可看,店铺全部关门,她只能站在府门口过过干瘾。

  有一日,她忽然瞧见一辆马拉的车辇。

  那车顶还盖着红布帷幔,看起来喜庆惹眼。

  她不由得好奇,问身边的阿芸那是什么马车?

  阿芸望着走远的车辇,“那是迎娶新妇进门的车辇,世道再乱又如何,该娶妻还是要娶妻的……”

  “成亲还得坐那种马车?”

  她揪着自己感兴趣的重点,“不是女子盖着红盖头,喝完合卺酒就可以了?”

  “光喝合卺酒怎么成呢,成亲不但要遵循六礼,祭拜天地,夫妻二人还要举行交拜仪式。”

  阿芸回道,“府内更是要宴请宾客,越是大户人家,门阀士族,越不能失了礼数。”

  “那我和夫君成的亲岂不是太寒酸了?不行,我得跟夫君再成一回亲。”

  她嘀咕道,“这回我不但要穿上大红的喜袍,也要坐一回那种漂亮的车辇……”

  “应应小姐,您跟蒋军算不得成亲,况且,你们也不能成亲……”

  “为什么?”

  “朝廷早有告书,为保贵族血脉纯正,士族与庶族之间不可通婚,与异族通婚者,更是罪加一等……”

  阿芸的声音不卑不亢,“而应应小姐您是画中仙子,本就不能同凡人结亲,在奴婢看来,您和蒋军之间的成亲仪式实属儿戏,当不得真。”

  她蹙着眉,“照你这么说来,假若我是个凡人,也不能嫁给他了?”

  “应应小姐,您口中的这份假若是不可能成立的,除非您能转世投胎,拥有人身,可到那时,这天下会是哪番光景?蒋军又会身在何方呢?”

  “奴婢想象不出,但有一点奴婢很确定,您和蒋军,此生是没有结果的。”

  阿芸轻着音儿,“应应小姐,其实奴婢很疑惑,您生于纯净之地,有佛气侵染,又为何会钟情于欢好之事呢?”

  “快乐啊。”

  她直说道,“这件事能给我带来快乐……”

  “可神佛追求的境界不应该是平静祥和吗?”

  阿芸低声道,“奴婢常年陪同老夫人礼佛,也知晓了几分佛理,您口中的快乐,不过是一时的欢愉,那快乐之后,是否又有无尽的空虚?”

  她张了张嘴,“空虚也没关系,可以继续再……”

  “这便是欲,是永远都填补不满的欲,应应小姐,您应当知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阿芸对着她的眼,“别忘了,老夫人之所以容着蒋军放您从画里出来,是盼着您有一天您能修成正果,造福万民,若是您沉迷于男欢女爱,那您永远都成不了大气候……”

  音落,阿芸福身离开了。

  她留在原地像是陷入了沉思。

  对于阿芸的这些话,我亦是无比熟悉。

  因为后世的我,也在败气的驱使下,重走过前世的老路。

  难道……

  这是必然吗?

  循环?

  来不及多想什么,她竟然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致,蔫头耷脑的回画里了。

  是的,那个看不清脸的阿芸貌似是将她给点醒了。

  回到画里的她像是生出了羞耻心,琢磨着要及时止损了。

  男人深夜归府,回到卧房发现她不在,很自然的去到佛堂。

  她在画里本来还有些抓耳挠腮,一见男人走近,立马凹起了菩萨娘娘的造型,一副低眉浅笑,俯瞰众生的上班姿态。

  男人自是瞧到了,疲惫的眸眼漾起一丝笑意,“怎么,不要夫君了?”

  她随即就有几分端不住,画上的表情一垮,赖叽道,“不要了!”

  男人眉头微挑,“是不是谁多嘴说什么了。”

  “没人多嘴,是我不想再跟你行欢好之事了。”

  她语气直白,依旧是胸无城府的样儿。

  我得承认,她的优点不光有坦诚,还有不嚼舌根。

  别说那位阿芸敲打她了,甭管她在府内听到了什么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她都不会当做一回事儿,更加不会去为自己解释什么,可能也是她没长这根筋,是真正的没心没肺。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她,“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

  许是怕男人追问,她睁大眼强调,“我腻了,不想再从这件事情里找快乐了!”

  这话倒像是扎了男人的心,他眸底一沉,“才过多久,你就腻了?”

  “什么叫才过多久……我本来只打算跟你成亲一晚的,哪成想会跟你成亲到现在!”

  她大大咧咧说道,“这是我体验最多回的事情了,反正我不想再玩儿了,以后我跟你没关系了!”

  我在旁边难免失神。

  像是发现了轮回的奥秘。

  即使后世的孟钦绝对不会有前世的记忆,有些事是不是也会在他的灵魂上留有烙印?

  在我们最为放纵的那个八月,他也曾说过,担心我会腻。

  追根溯源,原来都是从这里开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应应,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我这个夫君,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男人耐心的看着她,“即使你想休夫,也需要得到我的准允……”

  她却是油盐不进的模样,说什么都不愿再从画里出来。

  未曾想男人话锋一转,“再过两日,我便要领军守城了,此行生死难料,若是你决心已定,那就再陪为夫一晚,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说话,可以吗?”

  我心头一颤,这么快就要……

  画里的她听着也几分如临大敌之感,瞳孔逐渐的放大,突然道,“你不能去!”

  男人眸眼幽深,没有搭腔。

  “你真的不能去!”

  她居然从从画里跳了出来,踉踉跄跄般冲到男人身前,“我、我看到了,血……很多的血,很多带血的刀,你会死的……你的头……”

  “无妨。”

  男人顺势拥住她,气场如山,“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她变得语无伦次,在男人的怀里摇头,“不行,你信我的,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没待她说完,男人便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大步的回到了卧房。

  相比较之下。

  男人反而更像个超脱物外的神明。

  他的眼神里有悲悯,还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作为守城的将领,胡人一旦打过来,结局就俨然注定。

  如今的他,只不过是困兽犹斗,不会有额外的增援,没有补给,但……

  他必须要防到最后,这是他的使命。

  而她却在得知他要奔赴战场的一刹那,终于拥有了预知力。

  但她明显是接受不了,在男人的怀里惶然无措,不断的重复着不要去。

  男人帮着她摘下头顶的宝冠,拥着她和衣而眠,给她讲家国天下,讲君臣孝义。

  她听不进去,最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我没忍住好奇心,还是把头探进了帐子。

  就见她散乱着头发,倚靠在男人的怀里像是睡着了。

  男人拥着她,垂眸端详着她的五官。

  从她眉心被他点蘸上的血色朱砂痣,慢慢的看向她嫣粉色的唇瓣。

  不得不说,她漂亮的确很像一幅画。

  一幅不明艳灼灼,却极其赏心悦目的画。

  卧房里很静很静。

  只有灯台上的火烛发出微弱的光。

  莫名的,给了我一有种娴静美好的感觉。

  男人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角烙下一吻,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应应,你莫要再乱跑了,等我回来。”

  她闭目似在酣睡,并无回应。

  男人看着她发出轻浅的笑音,指腹摩挲过的她的眉眼,“那天在郡主府,你朝我眨了下眼睛,我想,那画中的女子一定是个妖精,还是一个能勾人心魄的小妖,不知怎的,我心跳就乱了,想把你带回来,想看看你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应应,若是我能等来朝廷军的增援,生着回来,为夫会补给你一场婚嫁大典,倘若我死了,亦算是一桩好事,为夫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你了。”

  我看的鼻腔一酸,胡乱的擦拭着眼底。

  天快亮时蜡烛燃尽了,男人这才拥着她昏昏沉沉的睡去。

  同一时间,她睁开了眼,先是抬脸看了看男人的下颌,随后她小心翼翼的支起自己的身体,很近距离的看着男人的五官,慢慢的,又像要吻上男人的唇瓣。

  这是啥意思?

  要给男人来个吻别?

  我纳闷儿又有些猥琐的弯身看着。

  活像是把脑袋伸进了车窗,想看看司机怎么换挡,眉头都是挑起来的样儿。

  凑近后我发现,她的唇并没有和男人的唇贴在一起。

  唇与唇之间留着细微的缝隙,她是在朝男人吹气。

  这是……

  渡气!

  对!

  她在给男人渡气!

继续阅读:第1325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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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萤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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