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意思？
她以为自己的修为能保护着男人在战场上毫发无损吗？
难不成她忘了自己现时只是个法力微弱的小灵？
画灵的根基是纤薄的纸张。
最怕的就是火焰和锐器。
而战场之上，全是刀枪剑戟。
凶煞之气能顷刻间冲破她的灵力，宛如利刃穿透纸张。
她根本没那个本事护住男人！
再者她修的也不是杀伐之术。
用灵力给男人治治病还行，这点三脚猫的造化扔战场上纯是猩猩的弟弟狒狒！
在这种节骨眼，她即使愿意献出自己的所有修为，此举也只是在感动她自己！
我焦躁的腹诽不已，而她也没有停止下来。
那些被她吹出来的气，还带着几分流光溢彩。
说是渡气，感觉她更像是将‘灵光’源源不断的吹入男人的口唇中。
没多会儿，就见她脸色愈发的苍白，男人的身上却像是凭空勾勒而出了一道金光符咒。
我当即瞪大了眼，这是往生符箓！
原来……
是我想的浅薄了。
她知道自己保不住他的命。
索性用修为给他搭建了一条往生之路。
如此一来，男人死后的魂灵将不会前往冥界受苦，无需偿还阴债，能即刻转世投胎。
当然，那些业障不会凭空消散。
将通过这道往生符箓，转嫁到施法者身上。
自此后，便会由她去背负，她替男人去偿还。
我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成长了。
她真的成长了。
对于苏婆婆的话，她字字句句都有走心。
她答应了苏婆婆会护佑男人的魂灵，说到做到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菩萨娘娘的影子。
她懂得遇事不能冲动冒进，如何才能最大程度的去运用自己的能力了。
在渡完气息后，她虚弱至极，伏在男人的胸口便睡了过去。
男人醒来后还看了她好一阵子，走出房门就安排仆人给老夫人收拾行囊。
他的任务是守城，可他的私心也不想家人受到牵连，出征前要先将府内的一众安排妥当。
苏婆婆来了倔脾气，说什么都不走。
老太太顶着满头的银发，拄着龙头拐杖，直言不会离府半步。
“棠儿，这城池若在，祖母有國有家，城池若是失守，祖母也应当去和阿爹阿娘团聚了。”
一众仆人亦是如此。
他们跪在庭院里，决意和蒋军府同生共死。
男人没再强求，作为将门之后，他从小便被灌输宁折不屈的道理，气节二字，可抵万金。
一夜之后，城门外传来了滔天的鼓声，胡人率兵压境了！
男人换上了盔甲战袍，翻身骑上了战马。
最最后，他骑在马上回眸看了一眼府邸内院。
苏婆婆被众人搀扶着，看向他的眼神有不舍，更有坚韧。
男人视线扫视了一圈，并未看到她的身影，但他没得纠结，策马踏蹄而去。
府内下人自然都清楚男人还想多看谁一眼，有仆人还很疑惑，不明白应应小姐为何不现身。
苏婆婆闭目念着佛号，“城外的杀气太重了，就连菩萨都不忍心去看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啊。”
仆人们似乎得到点悟，想来那应应小姐是在佛堂里为蒋军祈福，保佑他能平安归来。
事实上。
她并没有待在画里。
全程她都陪在男人的身边，看着他上马，目送他领兵走远……
只不过，她没有实体现身，像是不想，也像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份离别。
城外很快便是烽火漫天。
男人率兵和胡人大军展开了鏖战。
狼烟四起，鼓角揭天，风涛动地。
仆人们每天都会上报战况。
相比城内百姓的惊惶不安，蒋军府内倒是平静如故。
并非是前线战况喜人。
相反的，胡人有十万大军，在此前就已经攻占数座城池，正是士气大涨之际。
而男人率领的守城将士不足一万，且无人增援。
圣上自知大势已去，为保尊严体面，早已自缢身亡，男人只能孤军奋战。
眼下他求得已经不再是一线生机，而是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再凑一双！
由于战事太过激烈，即使待在府邸内院，也能听到阵阵杀声，以及刀剑碰撞的锐响。
直到有一日，苏婆婆像往常一样盘坐在蒲团上念经，指腹轻捻的佛串却突然断裂，珠子哗啦啦的洒落一地，老人家睁开眼，忽的泪流如注，“棠儿——！！”
画里的她亦然有所感应，屋内无端起了风，画纸簌簌的摇曳着。
“报——！”
仆人惊慌失措的跑过来，腿软般跪摔到门口，“老，老夫人！胡、胡人打进来了！！”
“……我棠儿呢。”
苏婆婆没有回头，含泪看向地面还在滚动的佛珠，“可否留有全尸？”
“蒋军他……他、他被胡人的首领砍杀……”
仆人悲怆大哭，“头颅还被挂在了城门楼上示众！！”
嗡——！
城内传出了号角声响。
木质战车碾压黄土的声音由远及近。
“老夫人，胡人首领下令，城内百姓需要跪在家门口，迎接新王……”
府内的仆人们候在佛堂门口，转达着胡人下达的口谕，“敢有不从者，当斩不赦……”
“呵呵，当斩不赦？蛮夷终归是蛮夷，得不到民心，又怎能得到天下？！”
苏婆婆眼里流着泪，口中却发出沉沉的笑音，“我容氏一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跪天跪地，绝不向仇人低头，事到如今，可称得上是满门忠烈……”
说话间，她在阿芸的搀扶下站起身，看向众人，“但你们跟我不同，去给自己谋条活路吧。”
仆人们皆是跪地不起，“我等一众，生是蒋军府的人，死是蒋军府的魂！绝不向胡人投诚！”
“好……”
苏婆婆颤抖着声腔，“既然如此，我们就再为朝廷效上最后一份力！”
语毕，老人家在阿芸的搀扶下走出佛堂。
画里的她冲出来也想跟出去，却见房门外被仆人放置了燃烧的炭火盆。
显然是苏婆婆提前交代的，她后退了几步，转而又想穿墙而出——
结果发现整间佛堂都被火盆围住了！
她手足无措的只能站在佛堂中间，高声喊道，“祖母！！”
奈何无人回应她。
昔日宁静祥和的蒋军府如今是混乱不堪。
仆人们分成了几波阵营，有的背着弓箭匍匐到屋瓦之上。
有的则步伐急促的跑向柴房，抱出了木材堆砌在庭院内外。
我依旧游魂般飘荡，隐约明白了苏婆婆要做什么。
她要烧掉蒋军府，以免被胡人抢占！
号角声还在接连响起。
是胡人游城吹起的胜利号角。
同时也是一种宣告，宣告朝廷军灭亡，城池易主。
战车队伍不断的逼近朝堂宫廷，亦在朝蒋军府一步步的靠近。
画面一转间。
我看到苏婆婆换上了女将战袍。
老人家当真让我看到了将门之女的风采。
头戴纶巾，金银镂带，脚踩战靴。
嗡——！
号角声在府门前停歇。
一个身穿兽皮，手持长矛的护卫兵跑进来，“大胆！败军之后还不束手就擒……呃！”
嗖~！
没待他把话说完。
苏婆婆便抄起弓箭，箭弦拉满，嗖~的将箭射了出去。
护卫兵还是惊骇的神情，眼睛大大的瞪着，喉咙就被利箭给穿透了！
噗通~！
他仰面摔倒在地。
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苏婆婆又操弓射出第二箭！
与此同时，匍匐在屋顶的仆人们也开始接连射出利箭！
门外传出了战马的嘶鸣，胡人的将领中了箭，勒着缰绳，怒喝道，“杀无赦——！！”
一声而出，嗵声响起，鼓声大振！
漫天的箭雨从府门外直接射了进来。
欻欻连响中，那每支箭的尖头处还都燃着火团！
匍匐在瓦顶的仆人寡不敌众，有的中箭摔落下来，有的直接惨死在高处。
府院内燃起了大火，胡人们喊打喊杀的冲了进来，其余的仆人们亦是挥刀而上。
刀光剑影中，我崩溃的捂住自己的嘴，直看着满目凶横，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苏婆婆身中数箭，被冲进来的胡人们团团围住，唰~！的一声，竟还被削掉了头颅！
“奶奶——！！”
我头皮滋滋的发麻。
趔趄的冲过去试图想抱住她！
但即使她人首分离了，苏婆婆穿着战袍的身体仍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倒下去。
“老夫人！！！”
阿芸悲戚的大喊，直见苏婆婆的头颅被胡人士兵踢出府邸之外，又被马蹄践踏！
就算我看不清她的脸，也能感觉到阿芸的悲愤，她嘴里发出怪异的嚎叫，挥舞着手里的双刀，抵御着射进来的箭火，边挡边后退着，步伐踉跄的朝着佛堂跑去！
哐当~！
佛堂的门被阿芸一个大力撞开！
另一个‘我’早已被大火惊吓得躲进了画卷里。
见阿芸进来，她呜咽着开口，“祖母不能这么走的，尸体受到轻贱，她来世不会享有福气……”
“老夫人来世如何，就看你能不能修成大道，给她带来富贵了！！”
阿芸一把摘下了画，手上随意的一卷，趔趄的奔到门外，朝着天际一甩，“走啊！！”
呼呼~呼呼~~！
风声呼啸。
画轴像是鸟儿一样振翅而飞。
无数的箭火擦着画纸飞过，她本能的在空中躲闪，低下眼喊着，“阿芸！！！”
阿芸的背身中满了箭，仿佛是完成了老夫人的嘱托，神情反倒松了口气，猛地呛咳出血，喃喃的吐着字，“应应小姐，千、千万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番良苦用心……她是世间最好的人……她说，你是菩萨娘娘的相貌……要种善因……得善果……成神成佛……老夫人……阿芸，陪您来了……”
直到此刻，我才看清了阿芸的长相，她竟然是……
“妈！！！”
我大喊出声，周遭却瞬时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