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自在且随和的回应。
我顷刻间就有些恍惚,走近他的十多秒里我预想了很多场景,唯独没想到……
鼓足勇气看向他。
视线在这一秒,才算真真正正的相对。
四年不见,他眉宇里添了成熟,五官被岁月镌刻的愈发精致深邃。
于不经意间便会流露出高位者的气息,有种形容不出的典雅尊贵。
但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对着他含笑的眸眼,唇角居然微微发抖的要下瘪。
心头的酸涩像海浪般上涌,我莫名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别开视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想要遮掩着什么情绪。
“怎么了?”
孟钦轻轻拉下我的手臂,眸底透着疑惑,嗓音柔和,“谁欺负你了吗?”
骨缝里传出叮~的一记轻音,我手臂隔着布料都像是感觉到了微小电流。
脊背没来由的僵硬,我压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人欺负我,只、只是逛街了有点累。”
即使我的思维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跟他的默契度依旧还在。
我知道在这种场合里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
孟钦的眸底缀着星点笑意,握着我的手臂让我坐到他旁边,递给我一杯茶,“我还要和周老谈一会事情,你自己品品茶,是你喜欢的雪芽。”
我轻轻嗯了声,双手持着茶杯,小口的喝着。
周爷爷笑的和蔼可亲,“孟钦啊,没想到你和小萤儿相处的这般融洽,亲兄妹也不过如此啊。”
孟钦笑的温雅谦和,很自然的附和了两句,又将话题引到了他们刚刚聊的地方上。
清雅醇香的茶水流过舌尖,我却丝毫没有品茶的心思。
此时此刻,我倒有点像被林渡附体,屁股跟有刺儿似的,总想做些小动作,哪哪都不自在。
察觉到背身仍有注视感,我微微侧脸,眼尾的余光扫到月亮门外。
就见林江隔着段距离还阴恻恻的朝我这边望着,眼神像猝了毒一般。
我不由得捏紧杯子,正紧绷间,孟钦看了我一眼,启唇道,“品茶时不要左顾右盼。”
没等我回话,孟钦的掌心便轻抚着我后脑,漫不经心的将我的头正了回去。
我端着茶顺势又抿了口,没再回头,但能明显感觉到,背身的视线消失了。
与此同时,慧根也像在提醒我,潜在的威胁解除,林江决计不敢对我做什么。
思维当即了然,原来林江此举是想确认下我和孟钦的‘亲密程度’。
若是孟钦跟我的关系一般,对我不在意,林江想给我点教训不要太简单。
毕竟林家是搞金融的,坐拥上市企业,给一家私营的殡葬公司下下绊子很轻松。
但孟钦要是护着我,林江就算有万般怒火,也得把这口气生生咽下去。
阶层么!
玩儿的就是一级压一级。
谁拥有更高的权利,谁就能占据主导地位。
得承认,孟钦只用一招云淡风轻就帮我化解掉了一场潜在危机。
他从容的好像我们没有分开四年,而是今早刚见过。
所以他不用刻意的跟我打招呼,更加不需要过度关注我。
只要容着我坐在他身边,便能说明一切。
我悄咪咪的喝着茶,感受着孟钦强大又安然的气场,整个人都像是身处在梦里。
心绪很乱,乱到我茶喝完了杯子还捏在手里,完全静不下心去听周爷爷在和孟钦聊什么。
听着孟钦浅笑的音腔,我忍不住偷偷端详起他。
许是他穿着黑衬衫的关系,映衬的皮肤是实打实的冷白。
仿若沉寂的夜,有皎月朗星,还有风露高寒,危险而又迷人。
侧脸的弧度依旧完美,光晕浅跳着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笑起时更是眉目如画,漾着矜贵。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皱纹,连鱼尾纹都没有。
我刚想说他耐老,随即又想到,他还真不老。
二十八岁而已,往后十年,都将是他身为男人最具魅力的时期。
保鲜期还很长,又哪里会老?
不像我,已经进入了……
思维正不受控的信马由缰,我猛地撞上了孟钦看过来的眼眸。
他笑的温和含蓄,眸底深处却蕴藏着只有我能读懂的淡漠疏离,“小萤儿,要不要再续一杯茶?”
一霎而已,我顿觉周身冰凉。
构筑出的虚幻梦境瞬间碎成了玻璃渣。
小萤儿?
他几时唤过我小萤儿?
同一时间,我清晰的解读出他的话外音,‘该给的面子都给了,你还不走吗’?
是的。
太了解了。
纵使四年没见,我跟他还是有着心神相通之力。
紧接着我的败气又像要长出倒刺,攥着手里的杯子,想要出口反击,你跟谁俩装笑面虎呢!
孟钦淡定自若的看着我,压人的气势无声而出,手上则递了杯茶过来,“喜欢就多喝两杯。”
茶香在空气中弥漫着,我悲哀的发现自己又被碾压了,憋了几秒,我只得挤出一个笑,看向对面的老者,“周爷爷,我想起一会儿还有个约,先不打扰了。”
音落,我又看向孟钦,“哥,我先走了。”
孟钦淡淡的嗯了声,“去吧,不要玩太晚。”
周爷爷摇头笑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总想着玩呢,小萤儿,你有着这么好的机会,应该跟在孟钦身边多学习学习,定定性子,不要总想着玩,玩是玩不出前途的。”
我扯了扯唇角,挎着包朝周爷爷微鞠了一躬告辞,离开时还能听到孟钦的声音,“她年纪还小,我母亲很疼爱她,一直拿她当小孩子看待,喜欢玩就让她去玩吧。”
周爷爷笑道,“清歌对小萤儿也算是溺爱啦。”
我挎着包走的很快,直到走出月亮门才回头看了眼。
若不是木香还在,孟钦的说笑音还很清晰,我当真会觉得这是一场梦。
穿过宴会厅的一路我继续跟相熟的长辈颔首道别,高岩哥正在远处和人聊天,对上我的视线他抬手示意了下,林江没再看我,而我也没理会他。
走出棕色大门的那一刻我才像是恢复了呼吸。
步伐急促的走进电梯,直到就剩下我自己,我才靠着内壁借力,颤抖的喘出一口长气。
直接去到九楼属于我的总套,房门一关,我像是无头苍蝇般在客厅里转起圈。
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了!
胸腔里像是长满了蒿草,思维凌乱。
这份凌乱里,好像还夹杂着委屈,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委屈。
手背触了触鼻尖,我憋回要流出来的眼泪,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随后掏出手机,给哥哥群里发去信息,‘孟钦回来了,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嗡嗡~!
乾安秒回,‘知道啊,他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吧,你们遇到了’?
我睁大眼,发去语音,“那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今天我突然见到他……很尴尬的!”
乾安也回了条语音,大大咧咧的道,“是你说关于孟钦的新闻让我们少提的,除非他结婚生子,其余事没必要让你知道,我们哥五个也是从新闻上看到的孟钦回国,他被媒体称为商业巨子,在国外开辟完疆土了荣耀归国,阵仗很大的,你稍微关注一下孟钦也会知道啊。”
“……”
合着我不看孟钦的新闻还成错了?
我就该体会这种猝不及防的冰火两重天是吧!
武妹接着发来语音,“小萤儿,你看到孟钦只有尴尬吗?没有感慨万千之类的?”
“我感慨个头,很意料之外的情况下看到的,我根本……”
嗖~!
通话的手指猛然一松。
我想起孟钦面上含笑,眸眼里却漠然疏离的模样。
要怎么感慨?
貌似孟钦也不想跟我感慨。
他只不过是看我遇到了麻烦,给了我几分薄面,从容得体的帮我应对完便作罢了。
刘小温又发来语音,“小萤儿,你怎么说话说一半呢,你根本什么?”
我木木的回了句,“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今天会碰到孟钦,都过去了。”
待语音发送过去,我双腿发软的跌坐到沙发上,没再看哥哥们发来的信息。
失神了几分钟,我心头仍是乱的紧,揉了一把脸,我点开了和一一的对话框。
跟她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道的晚安上,我情绪有些失控的按出字节,‘一一!我今天看到初恋男友了,他回国了!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跟他见面了,心情很慌乱,我跟你说,想到和做到真是两码事,我想的是见到他要大方洒脱的相处,结果我一看到他就变得乱糟糟的’!
点击发送,我不知哪里烦躁,好像还在孟钦那里憋了一股火,不自觉的又跺了几下脚。
等了几分钟,一一没有回复。
我这才又想到有时差,她应该正在睡觉。
只可惜信息已经不能撤回,我正想找补两句,以免她醒来就接收到负能量烦心,谁知一一竟回了个问号。
想来她是被我的信息吵醒了,冷不丁看的有点懵。
我发去个抱歉的表情包,就见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语。
等了会儿,我收到了一一的回复,‘不要多想,兴许他内心深处比你还要慌乱’。
我唇角绽出苦笑,抚了抚额头,长长的吐出口气,‘他没有慌,他这个人天生不会慌,而且我能感觉到,他的内心深处还有点讨厌我,只是他给我留了情分,他的修养和内涵也不会让他在外做出不绅士的事情,一一,今天跟他见完面我才知道,他好像并没有原谅我,这几年,都是我自己在想当然’。
曾经我一直很怕孟钦身上的冷漠感,总觉得那样的他太过冰冷陌生。
今天我却从他瞳孔里捕捉到了。
虽然一闪而逝,但我看到便知,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早没那么重了。
眼下的我,只是一个给过他不堪过往的前女友。
他对我最大的宽容,就是还愿拿我当个小妹妹去看待。
一一过了会儿才道,‘你和我说过,你是不讲理事会的终身会员,据我所知,加入这个会的人,都不会做错事,那么需要被原谅只能是他,永远都不会是你’。
我心情倒是被她拯救了几分,笑了笑回道,‘你是我的朋友,当然会向着我,只是有些事你还不了解,我给他的伤害很深,他恨我,怨我,都在情理之中,好了,我说完就舒坦了,没事了,其实看他过得很好,我就安心了,你休息吧,回头再聊’。
一一嗯了声下线了。
我坐在沙发上缓了会儿。
心头如何都做不到平静,索性起身离开。
老实讲,我没怎么设想过和孟钦再相遇的场景。
潜意识里觉得能不见最好不见,因为真要见面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谁成想会在这种情形下意外见面,倒是真让我不知所措上了。
甚至我觉得我神经都敏感了!
跟他待在一栋建筑里都让我坐立难安。
空气里像有一根看不到的鱼线,扯着我的心尖,让我呼吸不畅不说,居然还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冲动,特想去找他!
贱不贱!
我都想甩自己几个耳光!
谢万萤你可要点脸吧!
电梯直接下到一层。
我挎着包急匆匆的朝大门外走去。
大厅里的安保和服务员半低下头唤着谢小姐,我颔首回应。
要不是还端着身份,这位谢小姐都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出去了!
“万应应?!”
一记惊喜的男音响起,我循声看去,难掩诧异道,“……裴冬齐?”
真是裴冬齐,他成熟了很多,西装革履,还拎着电脑包,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子。
裴冬齐的眼神里划过惊艳,“有句话说的没错,女大十八变,万应应,哦,我的身份应该称呼你谢小姐,你越来越漂亮了,当真是光彩夺目的存在。”
我刚要问他怎么会在这,又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电脑包,再加他给我的整体观感……
“裴冬齐,你是在这里等孟钦?”
“嗯,我现在是孟董的特别助理。”
裴冬齐笑着道,“能留在孟董身边工作,我还要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