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时师父还对我说过他和雪松叔叔的差别。
他说雪松叔叔内敛温和,谨慎周全。
正是雪松叔叔得到了慈阴器重,作为慈阴的心腹,他才有机会偷出血丹。
可雪松叔叔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狠,能算计却又算计不过慈阴,当断不断,才反受其乱。
这亦是师父对自己的总结。
而后他又以谢逆的身份说了他的不同。
他认为巧诈不如拙诚,要杀要剐随慈阴,他偏要追着慈阴斗,此过程,其乐无穷。
现如今真相大白,师父就是段雪松,那便说明,他是生生将自己打磨成的谢逆!
从内敛温和的段雪松,逐步转变成颇有癫狂之气的谢逆。
难怪我早前会觉得师父的性格有些割裂。
面上他豪情万丈的说着什么踏道几十年,略显魔怔。
私下里的他却极其喜静,看书练字,在书房一呆就是一天。
在动身去南方前,师父还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温暖我,提醒我添加衣物,考我些玄学知识。
那阵子哥哥们都很排斥我,师父还旁敲侧击的对我说,高手都得耐得住寂寞。
“……只是可惜,为师一辈子独善其身,年过半百,倒是有了你这么个累赘,无论我日后去到哪里,离家多远,想到你总会头疼,想寂寞都不成了。”
看。
我师父本就是个温暖的人。
即使他变成了暴躁易怒的谢逆,也难改本性。
闹了一溜十三遭!
师父的身上也有着人设!
他是经历了怎样的谷底之地,才能触底反弹到将谢逆演绎的如此成功?
别说我没看出来了,就连慈阴都没看出来他是自己曾经的徒弟段雪松!
师父才是真正做到了,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正是因为你们的本性太过相似,谢逆在收你为徒时才有过短暂的犹疑。”
无缘大人看着我道,“但他也知晓,这世间哪怕是两片相同的叶子,脉络走势也不会一模一样,更不要说,你在慧根上有先天优势,他能收你为徒,着实高攀了。”
“不,话不能这么说,无缘大人,您不能用老眼光看我。”
我赶忙摆手,“前世的我就算做过赝品菩萨,都跟今生的我没关系了,这辈子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要是没有师父和您,我活不到现在,是我高攀了师父,没有师父,就没有谢万萤。”
音落,我接着道,“无缘大人,我师父现在是在哪里?”
无缘大人道,“在一栋他人赠予你的别墅里。”
他人赠与我得别墅?
我反应过来,“师父在苏阿姨送我的别墅里?”
心情随即急切,我恨不能立马活过来,好去看看师父!
无缘大人像是看出我的念头,“你不要急,他现在不能被打扰,尤其是不能接触到人气,要知道,筑基之术最重要的就是静养,一但被扰乱心智,他就功亏一篑了。”
我一听只能歇了心思,还好,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有机会再见面……
只不过,我琢磨起来仍是疑惑,“无缘大人,既然师父已经用了您的躯壳,并且修出了高阶的雷法,他为什么还会保留着原身,难不成师父早就想好了要魂归本体吗?”
任何事都是双刃剑,这种方式看似能起死回生,修为也没有了!
更何况维护尸身的成本极高,各方面都得谋划好,稍有不慎,就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将只能说,这是一盘很大的棋,慈阴能成长为现世大魔,哪里是轻易就能被谁灭掉的。”
无缘大人眼神幽远道,“雪松很清楚,他穷其一生也未必能从术法上战胜慈阴,但他跟你一样,善于揣摩人心,他深知慈阴的痛处在那里,既然慈阴自诩明察秋毫,绝对不会吃徒弟的亏,甚至是不婚不育,也不受子女拖累,那如果……雪松还活着呢?”
!
我胸腔一颤,张了张嘴,“这将会给她致命一击。”
“没错,恶人还得恶人磨,诛心断肠,才是痛中之痛。”
无缘大人似笑非笑道,“我和雪松早就做好了打算,若是我的皮囊残破,实病入骨,他要做的就是重修本元,聚拢三魂七魄,修炼阴功延年,待时机成熟,他可魂魄出窍,回归本体,博一个死而复生,自此后,他既是重生后的谢逆,亦是他自己了,当然,这也是他的第三条命。”
是啊。
正是师父早就做好了打算,才会传出三爷的名头……
“那……”
我唇角动了动,“对您会不会不公平?”
“本将的肉身原本就不用了,若不是慈阴生起了我的嗔恨心,本将早已飞升成仙了。”
无缘大人长吁出一口气,“时至今日,本将盼的只是灭掉大魔,还我一颗无牵无挂之心。”
我微微蹙眉,“无缘大人,那如果我没有起势,会连累到您吗?”
“本将至多算是你的贵人,是今生助你一臂之力的人,即便你今天选择了死亡,都妨害不到本将自身的功德,别忘了,你是败气自耗,就算你造下了三障十恶,都会随着你魂飞湮灭一同消散。”
我安心不少,败气自耗属实也有优势,最起码妨害不到他人……
无缘大人反倒笑了,“谢万萤,你做人是有多怕亏欠,活的不累吗?”
“累……可我也甘之如饴,因为我知道,无论是矛盾还是纠结,都是我这颗心带给我的情绪。”
我一脸冤种的看向他,“我不再是死物了,我是有血有肉的人,那我当然会犹疑,会软弱,也会恐惧,有时候,我还会觉得自己很窝囊,可,我喜欢这样的自己,普通,平凡,难过时会想死,缓过劲儿又想活的自己。”
嗯。
主打个磨人。
你拿我有招儿啊。
哎这就是我,相当让人迷糊的萤火。
思及此,我又带了点憧憬道,“无缘大人,假如我起势灭掉了大魔,功德能帮到您这贵人吗?”
无缘大人点头,“若你能灭掉大魔起势,本将会有拥立之功,自然会得到天道的褒赏。”
我笑了,死气沉沉的心脏充斥出很多复杂情绪,“我会努力的,您和师父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
“好了,这回你可以放心的回去了,你师父还在人世,他还盼着你有出息呢。”
无缘大人和蔼的笑了笑,“本将会给齐英托梦,让他把真相告知那五兄弟,免得你再废口舌。”
我跪谢提携,起身后心里还有点没底,“无缘大人,我这跟您唠半天了,回去后能不能都凉了?”
“凉了就再热热。”
“不是……”
这怎么还跟我玩儿上冷面笑匠了?
无缘大人一有幽默感我都不适应了。
“我的意思是,我原身能不能都被送到火葬场了。”
“怕什么,只要还没进到炉子里焚烧,一切都来得及。”
无缘大人打趣了几句,“安心,这里是阴阳交界处,时辰跟人世不一样,参照来看,天上的时间会过得很快,而地府的时间则非常缓慢,正因如此,幽冥才可怕,无昼无夜,极刑是无有间歇。”
啊。
那我就明白了。
若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地上一年,地府里指不定就多少年了。
要这么一想,慈阴那号人如果下去了,不得被折磨个千八百年?
挺好!
够劲儿!
我立马来盼头了!
正要离开,我跳脱的思维又想到一个事儿,“无缘大人,那韩姨知道我师父不是您吗?”
“你指的韩姨是韩少芹吗?哦,这层真相无需让她知道。”
无缘大人应道,“除了我原先的师兄弟,再无人知道谢逆就是雪松。”
我嘶了口气,顷刻间还来了点八卦之心,“那您年轻时喜欢过韩姨吗?”
无缘大人微愣,嗯,他居然被我说愣了,袖子一挥,面部恢复了平滑,“本将早已看破红尘。”
许是知道了师父还活着,我心情说不出的透亮,突然之间就想到韩姨了!
可能也是我脑回路异于常人。
莫名想到韩姨说她放下了对段雪岩的爱慕。
她还说喜欢雪岩的那个韩少芹早就死了,在他变成三爷的那一刻她就心如死灰了。
后来的她对男人也没什么喜不喜欢,因为她和天道做了交换,这辈子不要爱情了。
现在我前后一联系——
韩姨不喜欢我师父太正常了!
师父本来就不是段雪岩啊!
当然,早前儿我以为是我师父心硬,那如果无缘大人和师父早早就对调了身份,师父又修炼雷法炼的模样都变了,韩姨不再爱慕师父那可太情有可原了!
瓤子变了就算了!
脸型都……
“谢万萤,在本将面前,你的心里活动可以不用那么丰富。”
无缘大人忍无可忍般打断我的臆想,“再不回去,一会儿你真要凉了。”
我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鞠了一躬准备告辞,只是一转身的功夫,我欠揍的又想起一茬儿!
“无缘大人,那洪……”
“走!”
无缘大人恨不得脱鞋打我的样儿,“有问题你去问你那名正言顺的师父!等他出定后你随便问!问到地老天荒都没人管!本将早已不再过问红尘男女之事!”
你看看!
急了他还。
吓得我一跳跳。
关键我也没说啥啊!
咱就想问问洪姨是啥情况!
早前师父可说过,雪松叔叔和洪姨是恋人!
现在我知道师父就是雪松叔叔了,那他和洪姨又属于什么关系?
而且咱要是从头捋的话,几年前我在下面遇到无缘大人,他说是得师父托付,才假意送的洪姨上路,随后洪姨又在师父的帮助下,修炼成了实体大灵。
掰扯下时间点的话,洪姨肯定是死在雪松叔叔的后面。
那师父又是出于哪种心理帮洪姨练成了实体大灵?
这方面我还是有点绕啊!
再者洪姨好像还跟我说过,她爱的人在下面等她。
那既然‘雪松叔叔’还活好好的,谁在下面等她?
难不成洪姨也不知道师父是用着段雪岩身份的段雪松?
洪姨也是蒙在鼓里的?
我一股脑的倒出疑问,“无缘大人,这究竟是……”
“你走不走!”
无缘大人都要跟我撕破脸的样儿,“假以时日,你的所有疑惑都会有人给你开解,但这个人不是本将!本将今天的任务,只是告知你谢逆还活着!其它的你不要问我!本将不想再多费口舌!”
“那您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是得挑理。”
我仗着自己咽气儿了也来了点脾气,“您要是觉得说话累,那您刚才为啥不现身就告诉我师父还活着,您要是直接道出实情,那扇门我碰都不会碰,扭头我就得蹦高要回魂,咱俩能省下多少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