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3章 忘不掉
小叙2024-03-15 09:474,000

  “……”

  空气有一瞬的死寂。

  画里的她竟然有几分张口结舌。

  嗯。

  尴尬了。

  她终于知道尴尬的滋味儿了。

  我干咳出声,属实有这事儿。

  咱这空气也能作证,她说过,说了还不止一回!

  “那我说过会等你吗?”

  她迅速调整好状态,梗着脖子道,“我连一生一世都没有许诺过你,你还想跟我生生世世?”

  男人黑眸沉沉,明显是被她给刺痛到了,不发一语的离开了。

  我望着男人走远,脑海里不受控的浮现出一个背身……

  这两个身处不同时空的背身,居然会在我脑子里重叠。

  他们一样都透着落寞,一样都挂了层阴霾,并且有着一样的求而不得。

  很多事……

  难道都是轮回吗?

  时间飞逝,朝堂易主,新帝下诏,男人无罪被诛!

  他死的很坦然,既有对朝廷的心灰意冷,亦有看破世事的旷达。

  只不过他似故意般死在了前堂,血流如注时,眸眼只看向墙上的画。

  奉命诛杀他的朝廷内史率领部下正要收刀,忽闻雷声隐动,狂风呼啸。

  众人抬眼一看,只见殿内供奉的一幅画径直飞出了府院。

  男人当时还没咽气,见她毫无留恋之意的离开,眸底只剩一片晦暗。

  是的。

  她提前飞走了。

  依旧没给他魂灵见面的机会。

  眼前的场景像是走马观花一般。

  她带着原身飞离了很远很远,似下定决心要远离男人。

  终于在深山老林里找到了一处古刹道观,她重新落了脚。

  我跟随她隐居在了深山里。

  数不清下了多少场雪,树木抽了多少回嫩芽。

  置身于岁月的长河中,无数的尸骸被时间冲走,无数的新生儿又在期许中诞生。

  花开花谢,燕去燕来,朝廷几经易主,恍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天下变了几番模样,从泉甘草美无常处,鸟惊兽骇争驰逐,到了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她亦是一年比一年沉稳。

  待在画里的时候,她低眉浅笑,倾听众生心音。

  离开画卷,她会云游四方,一边做善事功德,一边汲取天地灵气,打坐提升修为。

  我感受不到她有什么杂念。

  在修行的这条路上,她倒是只有一腔孤勇的虔诚。

  只是她仍旧摆脱不了宿命的纠缠。

  即使她躲得足够远,依然又跟他重逢了!

  这一世,他不再是武将,而是身体赢弱的书生。

  因身体底子太差,被家人送进了道观里修身养性。

  恰好她云游归来,在步入画像的一瞬,听到身后传出问询,“你是何人?”

  她漫不经心的转头看去,平湖般的眸底难以抑制的掠过波澜。

  而他还以为自己遇到了深夜潜入道观偷画的女贼,持着个灯笼眼神警惕。

  直到他看清了她的眉眼,手中的灯笼猝然落地,唤出了那个像是刻在他灵魂里的名字。

  我闭了闭眼,忽然不想再听到他唤她应应了,因为结局都是一样。

  风相约,花不误,岁岁月月,她对他,只能相负。

  叹只叹造化弄人。

  她越想躲,反而越躲不掉。

  他又一次无可救药般爱上了她。

  我甚至怀疑,她的眼珠上有啥摩斯密码。

  他们俩没相遇的时候,男人也想不起前尘往事。

  可只要看清她的脸,再看她像个大活人似的现身,他轮回前的记忆便会蜂拥而至!

  最匪夷所思的是,许是他几世都夙愿难圆,这份‘爱’貌似被累积下来了!

  尤其是这一世,男人的身子骨弱得很,当真是说几句话都气若游丝。

  不过清瘦到快成纸片人的他倒是突出了美貌。

  眉眼深邃,俊俏阴柔,有种病美人的弱柳扶风感。

  但别看他身体不咋滴,对她依旧有着令人头疼的执着,堪称疯魔!

  她起初顾忌着他体弱,也不会说什么重话,还将灵力融入香灰,帮着他调理本命根基。

  想着他年纪尚浅,还不到二十岁,待他身体养好些,自然会下山回去过自己的生活。

  谁料他沦陷的彻彻底底,直接把主意打到了画像上。

  他有着前世的记忆,推断出她离不开那幅画。

  那只要他将画像带走,她便能待在他身边了。

  于是他仗着自己是都城的富家子弟,准备买走那幅画。

  监院的道长听后断然拒绝,直言那幅画可是在道观里传承下来的,卖不得。

  而且这位道长在儿时就听老道长说过,这画中的女仙子极有灵性。

  正是得益于有她,这隐匿在深山里的道观古刹才逐渐的香火鼎盛,声名远播。

  更不要说这还是一幅流传了数百年的古画,堪称镇观之宝,卖了恐生祸端,万万不可。

  男人又岂能善罢甘休,别看他现时年岁不大,却是城府深沉,深谙人心。

  他放话道,只要道观让出画,他愿意出钱给观里的神明塑像塑金身!

  如此诱人的条件一出,监院道长难免心动。

  犹疑的档口,她自是坐不住了,真不拿豆包当干粮了!

  深夜她踹开了男人的袇房,质问他是不是逼她翻脸!

  男人正倚在榻上看书,穿着一件很像现代睡袍的雪白寝衣,披散着一头长发,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整个人都有一种慵懒的清贵感。

  见她气势咄咄的进门,他俨然不是前世的冷硬脾气,只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发火。

  直到她吵累了坐在椅子上,他才走到她身前,“应应,你刚刚是说我渎神?”

  “难道不是?你把画带回家想做什么?”

  她怒视着他,“是想让我几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吗?”

  “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面色苍白,唇色却是冶艳,眼底还有妖丽之气,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应应,只要你能许我一生,我亵渎神明又何妨?”

  她眉眼一厉,岂能纵容他的大不敬之举,啪的直接打开他的手,“放肆!”

  他身体微微一晃,唇角弯起弧度,“若是上苍发难,小生情愿自取灭亡,九死不悔,至少,你能属于我一辈子,独属于我,不再属于众生。”

  “我做不到。”

  她冷着脸站起身,“我永远不可能属于某个人,你也不配。”

  他貌似习惯了听她说难听的话,唇角仍是笑着,“怎么,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爱吗。”

  “我不想跟你再聊这些了,来这边只想跟你说,若你执意要买走画,我只能再觅他处了。”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另外,我还有个好消息要跟你分享,曾经我道行尚浅,灵力微弱,的确无法长久的离开画,但经过数百年的修行,就算我在外云游久了,需要吃食香火,也无需刻意回到画卷里等信徒供养,随便附着到哪尊神明的塑像上,我便能得到恩施,所以,即使你非要买走画,带走的也不过是一具空壳,一幅没有灵魂的画像,跟我没什么关系。”

  男人微怔,“不可能,那画是你的根基,你……”

  “快五百年了,就算是一根细弱的豆芽,也该长成参天大树了。”

  她神色平静道,“经纪天地,错综人术,妙不可尽之于言,事不可穷之于笔,焕大块之流形,混万尽于一科,我之所以要修行,便是要保不亏而永固,禀元气于灵和,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不但离不开画,还怕火,怕刀,现在我要是还敢说怕,当真会被一众山神精灵嗤笑……”

  语气微顿,她稍显正色的继续,“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成长,早已不是那个被人气一冲就想将头缩起来的小灵了,而今我游历名山大川,三界内外皆有好友,仰仗外貌和善,即便偶遇天界上神,亦没有谁将我看做过妖怪,对我皆是以礼相待,且等我渡过雷劫,便可晋升神阶,入天仙之列,得正神封号,神职加身,弘扬道义,救人之难,济人之急……”

  见男人的脸色愈发透白,她淡淡的笑了,“知道吗?我原本不需要修行这么久的,无论是凡人还是精灵,修行看的都是慧根,我孕育于菩提之境,有法可得,即立有相,至多修行百年,立下善功,便可入山神阶位,得地仙封号,享万民祭祀,但,你猜我为何修了快五百年,还是个小小画灵?”

  男人的眸底亮了亮,灿若星辰,“是为了……”

  “丝毫不是为了你。”

  她干脆利落的斩断了男人的遐思,“我是为了兑现对祖母的承诺。”

  男人点了下头,虽有黯然,眸底也有对苏婆婆的挂牵,“那你能告诉我,祖母身处何方吗?为何我这几世,都没有见到她老人家?”

  “祖母的魂灵还在地府幽冥。”

  说起这些,她眼神也有些放空,“实不相瞒,祖母早都可以步入轮回了,再度入世后,只要祖母能秉持正念,潜心向佛,必然能修成正果,但她还有着自己的执,便一直没有投胎转世,我能做的,就是为她累积善德,助她入世后投身到富贵人家,福寿安康。”

  “我还牵挂着郡主,也想将最好的福气都送给她,剩下的功德,我便要分给你。”

  她看向他,“因为我答应过祖母,会护佑你魂灵不入地狱受苦,奈何这乱世年间,你本命又有天生的星宿之力,每每入世,你身上总会沾染到强煞杀戮,业力太重,我背负着这些,还要助你世世为人,升阶的进程才会一缓再缓……”

  沉下一口气,她眼底浮现出痛心,“百年能做到的事,我快五百年还没有达到,现如今,你竟然还要跟我谈情说爱,实话告诉你,待我修满五百年,便会迎来雷劫,若渡劫成功,我就能飞升成仙,你若真的爱我,又为何要拖我后腿?”

  男人的唇角像是想笑,又难掩酸楚的看她,“你怨我?”

  “谈不上,毕竟我得你血气才能入世,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报答你是我分内的事情。”

  她语气寡淡,“说这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我二人,止步不前的只有你,不要再活在过往的记忆里了,你的痴心全是妄想,不但不会让我感动,反而会让我觉得,我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着,她拿出一包香灰放到桌面上,“回去后融到汤药里服用,这一世,你的身体也不允许你从戎了,入仕做个文官吧,安稳的娶妻生子,重修良缘,你我的孽缘也能就此了断了。”

  转身走到门口,就听他在后面提了提音腔,“应应!你知道我只是……”

  “是我错了,若是再让我回到蒋军府,我断不会跟他玩成亲的游戏,亦不会跟他喝下合卺酒。”

  她背对着男人,静静的开口,“而你只是跟他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你并不是他,眼下你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离开道观后,莫要再念着我,若是激起了我的恼怒心,就别怪我对你这病秧子见死不救了。”

  “应应!”

  男人唤了她一声名字,躬身猛地咳出一口血。

  她闻到了血腥气,眉心微微蹙着,步伐却没有停留。

  我默默地飘荡在旁,知道她不是真的怪他妨碍了自己修行。

  而她之所以会强调这些,无外乎是想换一种方式让男人死心,对她不再痴恋。

  当晚回到画里,她正要施法离开,就听袇房传出杂音,男人咳嗽不止,执意携书童下山了。

  她隐身去男人住过的袇房看了眼,见男人将香灰带走了,这才稍稍安心。

  只要男人能随着汤药将香灰服用下去,或是救急直接吃下香灰,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谁知她还没等呼出一口气,立马又有了感应,紧接着男人的书童就哭喊着跑了回来,“道长!我家公子行至半山腰咽气了!”

  她仓促的现身,“他为何不服用香灰?!”

  “香灰?”

  小书童哭得六神无主,摸出一个染血的纸包,“是这个吗?”

  她嗯了声,小书童哭着道,“公子下山时一直将它握在手里,口中还唤着应应,反复说着什么忘不掉……随后便咳血身亡了!”

继续阅读:第1334章 难出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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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萤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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