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各种复杂的进到六楼一间很宽敞的办公室,我这才算见到了华医生。
他坐在办公桌后,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穿着很随意,麻衣长裤,气质亲和。
关键点在于,他看人的眼神很深,有种超然物外的力量感。
我礼貌的和他打了声招呼,脊背随即就像爬起了蚂蚁。
不自在。
貌似又看到了孟钦。
好像只要站在他面前,就能被他用目光穿透,从而窥探到内心。
这种滋味儿让我相当抵触,所以我坐下后对他的一些问题都含含糊糊的回应。
架不住随行家属太多,总揭我老底儿,人家华医生问,“谢小姐,你不舒服多久了?”
我老老实实回,“也就十天半个月吧,上回从楼梯上……”
“你撒谎!”
乾安抽冷子来了一嗓子,“沈医生都朝那位葛医生打听清楚了,你病了绝对不止十天半个月,赶紧坦白从宽!你别想在这里蒙混过关!”
看到没?
都要拿我当阶级敌人对待了!
我头疼的紧,“哥,我句句属实,华医生是问我不舒服多久了,我就是摔完才记忆力紊乱的么。”
咱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嘛!
除了记忆力紊乱我还能有什么病?
幻视幻听那是常见现象,我身体也没不舒服啊!
乾安还要开口,华医生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安静,转而又面含微笑的看我,“那我再换个问题,谢小姐,你的睡眠时间有多久没达到七个小时了。”
哎~!
这题我熟!
那位给我看核磁共振报告的葛医生也问过!
想透我的话……
不好使!
我面不改色道,“我一直都能睡七八个小时。”
“瞎说。”
东大爷竟然开口了,“这位华医生,我们家万萤小姐至少有半年以上的睡眠时间没有达到七个小时了,尤其是最近三四个月,她几乎每晚都通宵,并且她前半夜还会进行高强度的运动训练,后半夜更是不知疲惫,会去酒吧之类的地方买醉。”
“……”
大意了。
我一脸傻眼的看向东大爷。
您老真是变了,说话都押上韵了!
老头完全将我屏蔽了,只眼巴巴的看着华医生。
一副你问,你随便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华医生很捧场的开口,“那她去完酒吧能几点回来,有没有过贪睡的时候?”
“没有,她每天都是清晨五六点钟回来,但九点前她差不多便会起床,每天最多只睡两个小时。”
东大爷应道,“并且她还很有活力,反应敏捷,精力旺盛,一点都没有萎靡感。”
韩姨听着像是吓到了,颤颤的看向我,“小萤儿,你天天就睡两个小时啊。”
我干笑出声,“没事儿,我在网上查过,一些大人物的睡眠时间都很短,要干事业么。”
气氛无端有些僵凝,韩姨锁眉直起腰身,“华医生,小萤儿她这是……”
“谢小姐还是先去做些检查吧。”
华医生倒像见遍了大风大浪,对我这样的人亦能淡然处之,随手写了几张化验单,“我先看看她的甲状腺功能,脑电图,再看看肝功,各项激素水平……先排除下器质性病变,再进行下一步。”
行。
我立马起身。
搁这坐着像接受审判似的,太煎熬了!
家里人自是配合,‘陪审团’迅速一分为二。
齐经理和哥哥们以及东大爷留在了办公室,继续说些我的坏话,哦不,向医生补充我的异常行径,以便华医生能准确判断出我究竟是有啥‘大病’。
折腾来一趟我不得点病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名华医生还是能让我感觉到有些道行的。
他身上的正气很足,跟我师父的气场很相似。
再加他学医的那种气质,坐那就像是孟钦跟我师父的综合体。
我真是被他越看越心虚,宁愿出来抽点血透透气,都不愿去跟他说啥唠啥。
韩姨倒是没留在办公室。
她像是很自责日常没有多关怀我,看我的眼神都是心疼加愧疚。
我只能佯装自己没感受到,本身就要抽血验血,可不能再流鼻血。
待检查做完,等结果的时候护士又送来了几份量表让我填写。
我大致看了看,有点像网上诊断抑郁症之类的调查问卷,只不过更细致些。
这个完全难不住我。
起笔就在否的方框里打对号。
咱可一点没难受过,心悸,食欲不振啥的都跟我没关系。
至于亢不亢奋的,我没亢奋过,咱那叫热爱生活,填亢奋就中计啦!
韩姨探头看着我在那下笔有如神的刷刷书写,“小萤儿,你可要如实填报,不能糊弄。”
我嗯嗯的应着,笔触丝毫未停。
对于常年控分的选手来讲,这几份量表不要太手拿把掐。
全部搞定后,其他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我怀疑今天就我一个‘患者’,效率是出奇的高。
紧接着又过来一位医生助理模样的男人,站到韩姨身边跟她耳语了几句。
韩姨面色凝重的看向我,“小萤儿,你自己拿着检查报告去华医生那里吧,我先不陪你了。”
我乖巧的点头,懒得去多想什么,拿着一摞检查单和做完的量表就去了医生办公室。
敲门一进去,里面只有华医生自己,齐经理他们都不见了。
熏香的味道更是萦绕而来。
烟雾丝丝缕缕的融化在空气里。
味道复杂而又浓郁,我一时间愣是没嗅出究竟是什么香。
这是……
有诈!
要单独对付我了!
不由的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走上前递过各种报告,“华医生,结果都出来了。”
华医生接过化验单,一张接一张的看着,“身体没问题,没有器质性病变……”
见我还站在办公桌对面,他查看报告的间隙便朝我笑笑,“请坐吧,随意些。”
“不用了,华医生,要是我身体没大碍,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您了……”
华医生听我说完,眼底反而跃起几分兴致,“谢小姐,来我这里的朋友,大多很有倾诉欲,你倒是只让我看到防备,老实讲,我早年跟三爷师出一门,都修过丹道,只是我那时违抗不了父母的意愿,这才放弃修术,不过我和三爷一直没有断开联系,我也知道,你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徒弟……”
他放下那些检查单,“这样,我也不为难你,听说谢小姐的绘画水平很高,你要想在我这里拿到一份身体健康的诊断报告,让三爷放心,你自己省心,只要给我画一幅画就好了。”
话音未落,他便推来一张白纸,“你可以随意涂鸦,画什么看你心情。”
画画?
这不明摆着还是想窥探我内心么!
我看向他,“华医生,那是不是我画完就能走了?”
华医生没回答我‘是’或‘不是’,只是递过来一支很漂亮的笔,态度和善却又不容置喙。
我明白这是让我非画不可的意思,这局面我扭头就走都没用,指不定齐经理他们就猫在门外!
思忖片刻,我拔开笔帽,躬身画了起来。
画呗!
谁怕谁啊!
仗着来时在路上查了不少资料。
我知道绝对不能画乱线,也不能画吓人道怪的的东西。
那乌漆嘛黑的阴暗系画作一出来,谁还看不出你内心苦闷!
思维活跃着,我在白纸上勾勒出大面积的花海。
要不是只有一支笔,我真要给每朵花都填上鲜艳的色彩!
只不过画着画着,我发觉那熏香的味道越来越怪异。
紧了紧鼻子,貌似是笔墨和烟气起了啥反应,熏得我脑仁都有些昏沉。
近乎本能的在花海里画出游客,只可惜游客里有坏人,我将自己画了进去,站在中间,持着宝剑对准坏人,但又有人高呼我才是坏人,我想说我不是坏人,所以我又画了一把宝剑对准自己……
咔哒~!
笔身摔落到桌面。
我看出的视线都开始模糊,“华医生,您这熏香有问题,我头很晕……”
华医生如同光影般从对面走了过来,朝着一旁指了指,“那里有一把很神奇的椅子,躺上去的人,都会得到救赎,谢小姐,你要不要去试试?”
我眯着眼看过去,依稀能看出躺椅的轮廓,胡乱的摇头,“不,我不去,我要回家……”
话没待说完,华医生忽然打出一记响指,焦糊味儿传出,空气中腾~!的燃起了火符。
我懵瞪的看过去,手臂被他一扯,身体便不受控的朝旁边栽了几步,小腿随即撞到了哪里,趔趄着坐下去,耳畔只听到吱嘎~声响,有什么东西带着我摇晃了几下,脑子彻底陷入了混沌!
呼呼~!
睁开眼。
我居然站在山崖上。
狂风呼啸。
吹得我衣裙都是烈烈作响。
是梦境吗?
我惊恐的四处看着,就听天际传出男音,“谢万萤,你的使命是什么?”
并不是我师父的声音,音腔偏柔和一些,隐隐的,却又能流出威严,仿若是神明之音。
我脑子懵瞪的很,一时半刻的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有啥使命,“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是你师父段雪岩的朋友,亦是随着你进入造化之境,给你指引的人。”
造化之境?
指引?
我一头雾水。
只觉心念一动,前方忽然传出了刺耳凄厉的嘶吼。
再看过去,我不由得睁大眼,一张硕大的女人脸正咧着红鲜鲜的嘴唇朝我嚎叫!
那脸色刷白刷白,真跟刮过大白一样!
“慈阴……”
我惊讶的吐出她名字,“那是慈阴!”
上空又传出了那记男音,“小心,她要伤害你的家人……”
音落,那硕大的女人脸顿时张开了血盆大口,疯狂的吞噬起我的五位哥哥!
“住口!!!”
我瞬间崩溃不已,冲上前就想将哥哥们拽出来。
谁知腿刚迈出去,那张大脸又咀嚼起爸爸,凤姨,大姐,弟弟,齐经理,东大爷……
他们像是小虫子一样在女人的牙齿上挣扎呼救。
伸着胳膊想要逃离出她的红盆巨口!
“放开他们!!!”
我疯了般大喊,整个人蹿腾而起,头发胡乱的飞扬。
“谢万萤!你没有武器!不能过去,会死的!”
天际的男音加重声腔,“不要靠近她!不要靠近!”
“你别说话!!”
我不管不顾的飞扑上前,出掌就想击碎女人的牙齿,“放开他们!!”
没成想一晃神的功夫,大白脸居然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