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拂开段晖伸向自己残破衣袖的手,抱紧了小小婴孩急急忙忙向胡同深处走去。
“快来看看这个人怎么样了!”声音里满是焦急。
段晖这才发现除了身旁倒在墙边的男人,胡同尽头还有一个生人,破布一样的衣服堪堪蔽体。
楚琰在妇人一丈之外停下。
“喂!你还好吗?”
这是一个挺年轻的妇人,脖子肿大皮肤发红,显然已经得了鼠疫。
楚琰和段晖看到妇人的脸色后对视一眼:人已是强弩之末了。
妇人颤颤巍巍哆嗦着嘴唇,想起身又跌了回去。
楚琰和段晖谁都没有上前去扶她。
楚琰抱着小婴孩的手发着抖,段晖没什么表情,迟疑一会儿上前把楚琰的面罩紧了紧。
“谢谢楚先生,咳、咳……”妇人断断续续喘着气,“救了我小儿……我来这儿不久,昨日突然病得厉害了。小儿在家无人照料,家里没人了……小玉没得病,我、我护着他呢。”妇人眼泪决堤,强撑着跪下。
“您好人有好报,救救他吧!他、他不能在这里啊,他还那么小……和我待在一起,他迟早要没了啊!迟早要没了啊!”妇人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吼出来的,把楚琰怀中的小婴孩惊醒,哇哇哭着。
巡逻队伍这时也赶到了,他们要把妇人带回她该去的地方。
妇人见巡逻兵来了哭喊更甚,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头,把身前的地染红了一片。
“好,我答应你。你……放心去吧。”楚琰别过脸,任由巡逻兵将妇人带去城北。
那里集中了两座城最严重的病人……
巡逻兵全副武装,拖上男人的尸体和妇人就要拐过胡同。
那妇人却突然发了疯,将两个架着她的小兵猛地推开,冲楚琰直直跪下。
她声泪俱下,满是不舍和感激:“楚大人,这孩子就交给您了!不求他荣华富贵不求他人前显赫,但求他能寻个好人家一生平平安安……楚大人,大恩大德来世再报!民妇在这给您——祈福了!”
话音刚落,她便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没起来。
楚琰只听到一声闷响和众人的惊呼声,全身的血液朝头上涌去,轰得他两耳嗡鸣。眩晕感铺天盖地,段晖自身后扶了他一把才没有倒下。
他看向胡同口,眼前却是一黑——段晖挡在了他面前。
“别让孩子看到。”
楚琰愣愣地抬头看他,声音喑哑:“哦,哦。好。”
小孩子已经哭得哽咽了,正一抽一抽地啜泣着。段晖把裹着他的破布拨开,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
楚琰脸色惨白,手无意识地哆嗦着,背靠墙角滑到了地上。
段晖蹲下身掰过楚琰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
“楚琰,看着我。”
“哦……好。”
楚琰的眼神都是涣散的,段晖不得不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
“听我说,这和你没关系。她得了鼠疫,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段晖凝视着楚琰的眼睛,但他声音没有起伏,让他整个人显得很冷漠。
楚琰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呼吸一窒,喃喃道:“是啊,本来……也活不下去了。”到了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还活得下来。
“但你给了她新生。”
段晖示意楚琰去看怀中的小婴孩。
小小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已无亲人,见有人看他,本能地露出了笑脸,一只小手紧紧抓着楚琰完好的那只衣袖,黄瘦的双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那些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将妇人的遗体收拾起来,只剩下地上并未干枯的血迹,缓缓渗透地面。
回鸣凤寨的路上楚琰一直不说话,双臂将小孩子牢牢护着。
段晖看了一眼小孩儿,冷不丁出声:“你快把他勒死了。”
“啊!什么!”楚琰终于有了反应,手忙脚乱把小孩儿竖起来,掀开破布紧张兮兮地查看,却见小孩吮着手指睡得正香。
楚琰:……
不由得幽怨地看了段晖一眼。
段晖丝毫没有骗人的心虚,冷淡道:“你没有带过孩子吧。”
“嗯?”楚琰纳闷儿,“怎么看出来的?”
“我小时候就这么拎着野狗。”
楚琰看了看自己捏着两个肩膀把小孩提起来的姿势,讪讪地说:“确实不太……”他想到什么,语气陡然一转,“宸王爷见多识广,想必一定带过孩子?”边说边把小孩递给段晖。
谁知段晖真的像模像样地把孩子接了过去,姿势颇为……顺眼,起码比自己好多了。
楚琰惊奇:“你真的会抱小孩啊!”没听说过宸王喜事啊!
段晖轻轻拍打着小孩后背,语气难得温柔了些:“小的时候榛儿总腻着我,像个玉雕的娃娃。”
“榛儿是谁?该不会是你的风流债吧?”楚琰噘着嘴,一副看负心汉的眼神在段晖身上扫来扫去。
段晖冷哼:“当今三皇子,名为段榛。”
“咳、咳……这样啊……”
这、这这,反差太大,心脏有点受不了……
楚琰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个不停,终是将方才的不愉快忘了个干净。
两人一孩子慢悠悠回到鸣凤寨时已近傍晚,早早回来的聂臻已经快把门前的松树给看穿了。
“你们……”他刚要开口问是不是出事了,一眼看到孩子后说出来的话拐了个弯,“孩子?”
楚琰轻笑:“一天可长不了这么大,又不是哪吒。再说了……你看我俩谁像是能生的?”
段晖:……
聂臻脸色一窘:“不、不是,我是说哪来的孩子?”
楚琰只道:“巴郡捡的。”说完便进屋去了。
聂臻见楚琰心情不好,便也没再多问。
楚琰实在看不过包着小孩的破布,趁准备晚饭的间隙打算给小孩儿洗个澡。
大概是长时间不见了母亲,小孩来到鸣凤寨后一直哭闹,楚琰不仅没有把小孩洗干净,反而让他溅了自己一身水。
卧房的哭声一直不停,段晖进去时便看到正中央摆了个小木桶,小孩哭得梨花带雨站在水里乱扑腾,楚琰就蹲在一旁皱着眉抱着臂如临大敌。
段晖开口嘲讽:“费劲。”
楚琰看到段晖进来重重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顺势趴在了木桶上。
他在蒸腾的水汽之后冲段晖眨了眨眼,语调百转千回:“你教我吧,慕宸哥哥?”
段晖登时感到一阵恶寒,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不准用这种恶心的腔调和我说话,否则回京后去领二十大板。”
“哎呦喂……慕宸哥哥你——”
“四十大板。”
楚琰:……装什么装,你不是就喜欢这种娘们唧唧的?
哼,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