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停下匆忙的脚步,甩袖回头,一脸愠怒。
刚刚在夜宴他为了摆脱宇文虔的纠缠都没和小琰打声招呼就跑出来了,这人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跟了上来!
“如果李某没记错的话,宇文府不在乌衣巷吧。”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嘲弄。
宇文虔尴尬的眼神躲闪了一会儿,突然理直气壮道:“我自然是想和丞相大人商议京城纵火一案的。”
李衡恨得咬牙切齿,这厮还敢提案子!
“城西纵火一案交由大理寺主查,宇文小将军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说罢转身欲走。
谁知宇文虔一点也没见外,笑眯眯抬脚跟上。
等他一直跟到了丞相府拐角,李衡的脸色也黑到了极点。
“宇文虔,你到底想做什么!”
宇文虔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跟着李衡做什么,就是纯粹想跟着他而已。当然,还有一丝歉疚在里面。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看着李衡道:“君同,我会对你负责的!”他庆幸自己还记得人家的表字。
“你……”李衡极黑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你胡说什么!”
宇文虔脖子一梗眼一闭,不知死活继续道:“前晚是我不好,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可我既然已经对你做了……那事,自然是要负责的!大丈夫敢作敢当!”
这话不知触动了李衡的哪根逆鳞,他迅速调整了刚刚失控的表情嗤笑一声:“这话说得,好像是李某在耍小妇人性子似的。”声音冰冷。
“相府庙小僧寡,容不下宇文小将军这尊大佛。还请您打哪来回哪去吧!”言毕径直踩上相府台阶,让下人当着宇文虔的面关上了相府厚重的黑色大门。
宇文虔和相府门前一对敦厚刻板的石狮子大眼瞪小眼,不禁扇了自己一嘴巴——瞧你这张破嘴!说什么不好非得戳人家心窝子!
李衡进了相府,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抿了一口,还是抑制不住暴涨的怒气,气得手微微发抖。
就在前几日,皇城西侧乌衣巷口的一家布店夜里走了水。按理来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坏就坏在那天西风正盛,火势顺着西风一路向东直逼皇城。
若不是当日宇文虔在城北骁骑营晚归,及时发现后组织御林军灭了火,这火可就不知要烧到何处了!
宇文虔本也和宸王亲近,一贯率性得很,第二天不等李衡责问京兆尹便在朝堂上出言不逊,还搬出了宸王,硬是要参与调查,得罪了朝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
连皇上都被宇文虔的暴脾气气得黑了脸。
李衡无法,只好制止了这场混乱,表示会和宇文小将军一起调查,这才堪堪平息了大臣们的怒气。
他本以为宇文虔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相处下来却发现这人私下里心思细腻缜密,不多久就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这京兆尹刘诩有个小儿,仗着自家权势想要强抢了布店掌柜的小女儿。这女子也是个烈性子,刘诩的小儿还没做什么呢就抢先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嫁妆示威。谁曾想走了水,火势蔓延累及皇城。
刘诩见一把火差点烧了皇城,知道事态严重便将事请瞒了下来。
可宇文虔无凭无据只有虚实掺半的那么几句话,李衡自然不会空口降罪于大臣,暗地里召了几个刘诩的家奴,但他们却都对此不知情。就连布店一家也对此缄默不言,想来刘诩为了压下这事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宇文虔气得跳脚:“你说你这么大一个丞相要什么证据,直接下了他大狱,一副刑具都用不完他就得全招!”哪像现在,明知道就是他干的却无可奈何!真是憋屈人!
李衡好笑地看他原地打转:“身为丞相,理应……”
“得得得,你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晚上刘诩的小儿子刘通会在江月夜喝酒,我找几个人灌醉了他,你来亲自问他,这总行了吧!”
李衡略一犹豫,江月夜……他思考一会还是答应了——这火确实有些蹊跷,说是店铺小女儿烧了嫁妆示威,可她怎么会在店里烧衣服?一点常识都没有么?
李衡眯了眯眼——他还记得,皇城东侧可是有为过年而备下的烟火呢!
无论是哪一方势力,一旦引爆了烟火,受伤害的还是皇上。
这宇文虔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呢?这么上赶着查案。
京兆尹刘诩,可是宸王党啊……
欲擒故纵么?
宸王远在蜀郡,手可是伸得够长!
傍晚,江月夜。
李衡拽了拽身上的风马蚤紫衣,感觉浑身不舒服——没办法,就算是京城的百姓不怎么见到官员,尤其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可自己还是要以防万一,省得以后落下个荒淫无度的烂名声。
他抬头看了看江南才子谢无忧题的匾额,飘逸潇洒笔锋凌厉的三个字——江月夜。
谁能想到这风雅的名字竟是一个……春+楼呢?
一进门便是各种莺莺燕燕以及前来寻乐的公子哥们,李衡颇为不适应地捏了捏眉心,在一群花花绿绿中找鸨母。
他拽住那个明显是管事的人,顿觉一阵脂粉味扑面而来——这脸上的脂粉估计能有竹简一般厚实了。
“打扰一下,我是来……捉奸的。”
李衡艰难开口,脸色一阵尴尬。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宇文虔为什么要用这句话来做暗号。
周围的几个左拥右抱的公子哥闻言痴痴地笑,鸨母倒是一改脸色,正经起来。
“原来是李公子,宇文公子在二楼西侧第一个雅间等着您呢。”
幸好这鸨母没有逮住自己介绍个姑娘来,李衡落荒而逃。
上了二楼进了雅间,李衡发现宇文虔已经把喝得迷迷糊糊的刘通绑起来了。这刘通双手被绑毫无所觉,嘴里还喊着:“小翠,再喂哥哥一口酒。”满面潮-红,不知今夕何夕。
李衡轻叹一声,用这种手段实在不齿,可宸王明日便要回京,今天倘若问不出,明天这案子可就是宸王接手了。
宇文虔见人已到,也不废话,即刻半哄半审询问起来。
李衡在一旁见他有条有理地引诱刘通,心下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跟随宸王上过战场的人,怎可能真的玩世不恭?
果然这才是宸王身边人的真实模样么?
不知是宇文虔独特的审讯方式太有技巧还是刘通醉得太厉害,二人很快将他祖宗三辈都扒了个遍。宇文虔应该也是有所怀疑,除了必要的案情外尽是往细处问。
李衡不知宇文虔有没有注意到,在问到店家小女时,刘通回答得有些含混,好像他也不怎么清楚。
“她怎么会想到用烧嫁妆来示威呢?知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主意?”宇文虔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喝茶,漫不经心道。
“我、我他妈怎么知道!这小娘们八成是疯了,想赖上我了!”
李衡心下有数,看来他们打点好了店铺一家,却也不知那女子是有意还是无心的。
看来今天注定问不出来了啊……
李衡感觉有些燥-热,抬手伸向白玉酒壶。
宇文虔拍掉他的手,似笑非笑看着他。
“看来丞相大人当真是纯情得很啊。”
李衡脸色一红,有些恼怒:“宇文小将军莫要胡说。”这人难道轻薄成性么!
“你难道不知道,这春+楼里的酒……”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都是加了料的么?”
李衡感觉他湿热的呼吸拂到脸上,燥-热更甚。
他刚要推开宇文虔,却发现宇文虔明显不对劲。
宇文虔脸色不正常的潮-红,而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耳朵、脖颈。他甩了甩自己的头,声音低哑道:“还是着了道……”千防万防,连茶水都是事先找人备下的,还是着了道么。
“把他丢出去!”宇文虔难受地一把扯开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
李衡也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地把刘通拖出去,见一个姑娘就在外候着。
刘通看见她大叫一声:“小翠你去哪了?”
李衡却是顾不得这醉鬼,问小翠道:“可有春-药的解药?”
小翠一愣,把刘通交给了旁人,急忙拿来了两颗药丸。
宇文公子不会喝这里的酒啊,为什么会中了春-药?
李衡拿了药回到房中时,宇文虔正拿了烛台尖利的一角想要割腕放血。
他快走几步夺下烛台,搀扶着宇文虔道:“把药吃了。”
谁知宇文虔一把抱住他,灼+热的呼吸吹拂在耳侧。
李衡顿觉体内的火噌一下窜了上来。
“我……”
宇文虔在他颈畔低语:“没用的,是……合+欢散。”
李衡听到这话只觉腿脚发软,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听说过这种药,无色无味,像安神香一样点燃,人吸入了一定量就会突然爆发,防不胜防。而且,此药无解……
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禁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体内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李衡想要把宇文虔推开,却被他紧紧搂住。
宇文虔练武之人力气比常人大,饶是他和宇文虔一般高也挣脱不出。
“宇文虔,你要做什么!你看清楚,我可是男子!”李衡恼怒道,两人之间的热+度让他心悸。
宇文虔却一把李衡推倒在床上,压在他颈侧低语:“冒犯了,丞相大人……”
说完一把扣住李衡的后脑吻了上去。
床边的流苏不住地晃动着,担心宇文公子想来看一眼的小翠姑娘都被雅间里传出来的声音羞红了脸,却也暗自替公子高兴。
她是宇文公子的家奴,每当宇文虔需要有什么事挡一挡便会来江月夜。这里的熟客都知道,江月夜的小翠姑娘从不卖身,只侍奉宇文小将军。
可到底宇文虔有没有碰过她,别人不知道小翠可门清……
夜,还长的很。
第二天宇文虔在江月夜的雅间醒来时,李衡已经走了。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视线转到床上狼-藉的一切心烦气乱。
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