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见段晖眸色深深看着自己不说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讪笑几声收起了坏笑,而后举起手中的宣纸,朗声道:“本官近来手头确实有点紧,子衿有钱,他可以白白送人,我可不行!我看这里最有钱的便是宸王殿下了,怎么样?宸王殿下要不要考虑买下它呢?”楚琰对段晖眨了眨眼。
大臣们听这话痴痴笑起来——楚大人这是在向宸王殿下要私房钱呀!
段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高台,来到楚琰身前。楚琰不闪不避,眼睛中满满全是他哥,两人之间的情谊仿佛要溢出来一样,惹得一众大臣红了脸躲开眼,唯有淳太后和江婉儿双眼放光地望向这边。
段晖看着楚琰的眼睛,抬手将楚琰捏着宣纸的手握在掌心,附在楚琰耳边道:“大学士既然都这么说了,孤当然要将它买下来。千金够不够?”
楚琰简直被他哥最后刻意压低的那一嗓子喊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刚要退后几步答好,却感到段晖的唇碰了碰自己的耳尖,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哑道:“然后万金买你一晚如何?”
楚琰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往头顶冲!他猛地往后退一步,捂住涨红的脸结结巴巴道:“好、好……”
段晖勾唇笑了下,将楚琰手中的宣纸递给他随身的侍卫,而后提起了案上的毛笔。
“银钱回去给。”
段晖提笔在宣纸上写:“优伶起舞坊中花,少艾流眸云间月。”
楚琰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奇地凑到段晖面前看他写了什么。段晖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季慕宸。
“送与你。不要钱。”段晖看着楚琰笑道。
楚琰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赶忙将宣纸接了,然后不着痕迹推了他哥一把,让他赶紧回自己的地方去。段晖看着楚琰笑,很久才在楚琰几乎恼羞成怒的目光中回了高台,顺便将偷乐的江婉儿带离了楚琰身边。
段晖回到高台后却并没有坐下来,而是拍掌让诸位大臣安静。李衡与楚琰对视一眼,各自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一旁的宇文虔也立刻正襟危坐。刚刚还很热闹浓厚的氛围一下凝滞起来。
段晖对淳太后道:“母后,儿臣要说些事情。”
淳太后点点头,将目光放到了突厥使臣一行人身上。阿斯那王子几乎是在段晖定住的那一刻便有些惊慌,频繁往朱邪社尔身边躲。
四周的琵琶古琴声早已不知道去了哪,段晖看着突厥使臣,道:“阿斯那王子,你们可知罪?”
阿斯那被叫了名字眼中惊恐万分,起身慌忙便往朱邪社尔那边去,被朱邪社尔一把握住小臂动弹不得。朱邪社尔给了阿斯那一个警告的眼神,而后对段晖微笑道:“禀告宸王殿下,我们还真是不知道。不知你是否可以详细说说?”
段晖冷道:“突厥串通康王段奕意图加害大楚的皇帝,帮助其篡权夺位,难道这不算是大罪?”
“可是宸王殿下,这事我们不早就揭过了么?”朱邪社尔对着段晖眯了眯眼。
“揭过?你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段晖冷冷地看着他们,示意精兵逼近,与此同时,突厥的护卫立刻护住了两位使臣,双方剑拔弩张。
众位大臣见此惊变强行镇定下来,如今才明白原来这诗会是一场鸿门宴。
“你们……你们不能杀我!你们若是杀了我,突厥一定会和你们开战的!”
朱邪社尔脸色凝重万分,将慌不择路想要跑的阿斯那王子护在身后,郑重道:“即便是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宸王爷想提什么要求我们慢慢商量便是,还不至于上来就要要我们的命吧?”
阿斯那从朱邪社尔身后探出个头,脸上已经是苍白一片。“对对对!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商量!我是突厥未来的王,一定不会出尔反尔的!”
段晖挥手让士兵停下逼近的脚步,冷道:“如果你们的王遵守了和我们先皇之间约定的话,你们如今也不必在这里了。”
阿斯那扯着朱邪社尔的袖子,突然喊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们就是来履行约定的!朱邪社尔!你快说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啊!万一本王子有什么事,你那什么便宜哥哥一定活不了!”
朱邪社尔在那一瞬间眼中迸发出了刻骨铭心的恨意,直直刺向阿斯那,吓得阿斯那呜咽一声噎住,翻了个白眼倒在匆忙来扶的护卫怀里了。
“废物。”朱邪社尔无声说出这二字,回身对靠近的段晖、李衡和楚琰无奈耸了耸肩,道,“你们看,不怪我哈,是他们非要逼我和你们谈判的。”
段晖看向朱邪社尔的眼神中杀意更加浓烈,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朱邪社尔耸了耸肩,道:“我是阿斯那家族大王子母亲的外室,算起来应该也是王族中人吧。不过你现在也看到咯,大王子因为参与了你们大楚康王叛乱被国王剥夺了继承者的资格,一并牵连到朱邪家族,我的双生哥哥被囚禁,我就被派到这里来和你们谈判了呗。”
朱邪社尔无奈地看着段晖,继续道:“阿斯那国王猜得对,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琰突然出声道:“既然是谈判,你们一定早就想好了条件筹码。所以,你是来和我们谈什么的?”
朱邪这儿看着楚琰笑:“可以啊焕曦,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
楚琰眯眼冷道:“回答本官!”
朱邪社尔再次耸了耸肩,道:“能别对我这个美男子这么凶吗?我又不是不说!”
朱邪社尔看向高台上的淳太后,道:“太后娘娘,您一定还记得先皇当初和突厥的约定吧?不会你们的老皇帝驾崩了就不认账了?”
淳太后听后扫了他一眼,道:“大楚泱泱大国,还用不着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提醒。”
“记得就行。”朱邪社尔又面向段晖,“你们先皇曾经与我们有约定,每一代的国王都会迎娶你们大楚的一位公主为妻,同时,我们依附于大楚,每年进贡。”
楚琰突然间明白他们的条件是什么了,顿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先皇与孝贤皇后伉俪情深,子嗣本就不多,如今大公主已经出嫁,二公主新婚才过,最小的三公主才十岁!你们那年过天命的王要娶哪一位?更何况,长公主已经嫁给了你们如今的阿斯那国王,你这是巴不得你们国王死么?”
朱邪社尔看着暴怒的段晖,眼中戏谑尽显,对楚琰的口无遮拦也没什么表示,反而满不在乎道:“中原和大楚之间的仗向来纷争不断,一打起来便了无日期。康王一案到底对你们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还能不能支撑起旷日持久的战争,想必你们比我更加清楚。现在你们把我和二王子困住,是真的向杀掉我们然后和突厥开战么?不不不,你们想要的,一定是增加岁供!宸王殿下、李相、焕曦,我说的对不对?”
段晖脸色骤然降至冰点,手起剑落在朱邪社尔胳膊上砍了一刀,冷道:“再喊一句他的字,孤一定要了你的命!不信试试。”
一旁的护卫眼见不妙上前横刀拦住,朱邪社尔则是迅速后退的同时制止了护卫的动作,挨了一剑的胳膊上鲜血横流。他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口疼得额上出了冷汗,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他颤声道:“王爷何必动怒?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我们王说过了,二王子如今年轻气盛正当时,正是需要一个贤惠的妻子的时候,若是大楚真的能嫁过来一位公主,他愿意退位,将王位传于二王子。”
如今的突厥国王阿斯那征是出了名的骁勇好斗,在场只要有脑子的都不可能相信他会真的退位,然而朱邪社尔这样说,他们便一定无法反驳——因为大楚根本没有公主可嫁!
朱邪社尔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若有若无扫视段晖楚琰二人,楚琰拦住逐渐暴怒的段晖,对朱邪社尔道:“朱邪社尔,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答应。”
朱邪社尔对着楚琰挑眉:“楚琰,那你也明知道我们不可能答应。既然谁都不能说服谁,那就看谁能耗过谁咯。”
现在这种情况是楚琰他们当初万万没有想到的,一方以违反约定想要增加岁供,另一方却以约定反制,无论谁先开战,一定会引起周边小国的谴责,不排除会有趁机作乱的。而且,双方都明显不想开战。
楚琰头疼地看了眼李衡,道:“此事不急于一时,今天先到这吧。”
李衡和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事确实还需要再商榷一番。
宇文虔将一众突厥使者的护卫全部解了甲关了起来,至于朱邪社尔和那个晕过去的草包,段晖将他们带入了皇宫,明为保护实为囚禁。
正当官员们都离开,楚琰他们也要回去的时候,小伍匆匆忙忙从酒肆追了出来,点名要见楚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