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后头,一句不发,拖着瘸腿勉强随勤卫到了大殿。
不过短短一月,支离破碎的地方便被修砌得更胜从前。
金色的大殿上,雕着繁复的魔腾。整个祥和的气氛里,藏匿着一股雄浑的暗黑力量。
左脚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跪成一片的魔臣就转头看来,愤恨的双双细目犹如鬼界的绿火,寻人而至,幽而怒盛,似乎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便能把人啃得一干二净。
我低头,不敢多看,只是是很艰难俯下身子鞠了一礼:“参见帝座。”
重阳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点头算是礼过。他没有以前在位者河口方目的容颜,四平八稳的姿态。
只是懒洋洋倚在宽大的龙椅上,翘着二郎腿的姿势也被摆弄得很是悠醉,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没有丝毫想干。
一个白发老臣出声了:“帝座,你看清楚这女子的真正面目!她买通狱卒,劫走白龙!白龙丧父不说,被折磨得仙不仙,鬼不鬼,心怀怨恨,定是要来报仇的!”
重阳撇了他一眼,轻笑着不说话。那白发老臣被他的举动气得脸颊通红,却又什么都不敢反驳。
另个年轻紫发的男子突然回头望着我,狠狠道:“我且问你,是你放走白龙的吧?”
这个……我一时语塞,不好妄言,毕竟一直都躺在床上安心养病,重阳是如何处理,我丝毫不知。
到底我是被被当做罪人,被他释了刑法,还是从未拆穿我,将我置之度外呢?
眼睛转了转,求救般地望向重阳。他随意的靠在龙椅上,似是无意的用右手两指放在翘起腿上轻点两记。
哈哈,明白了。
以往我做菜,他一直懒懒的在后头盯着我撒盐。只要我撒多了,他便会两指轻扣桌上,发出响声。所以,这一动作,与摇头无异。
我下巴一抬,很有自信的道:“否!”
许是太过于明目张胆,死不承认,众臣愤愤的望着我,眼里都刻着一字“呸”!
那紫发青年咬着牙关道:“那天,正是你去探望白龙时出的差错。平日里就听说,你每日都好吃好喝的待他,帝座受恩过你,便是默许你如此了。可是,现下想来,帝座是太过于纵容于你,一直将个叛徒养在身边!”
那又怎么的!重阳就是爱养!
我心里暗道着,却没逞这些口舌之快,只是很是平淡的看着他,上下打量起来。
“你可就不懂了。白龙杀我姐妹,我恨之入骨。这份仇恨,与你们今朝厌我,不可相提并论。你们厌我,左右不过希望我死罢了。而我恨白龙,只巴不得他永生永世活着,却日日受那剥皮断骨之痛呢!”
说得疯癫,另殿上每一个人的眼神由厌转惧。连高坐上方的重阳都不禁侧目,只差个鼓舞的巴掌。
我趁胜追击道:“口口声声道我是叛徒,凭据呢?拿出凭据来啊!”
霎时,那紫发男子颓唐了去,整个大殿一片灰头土脸。
正当我得意之时,却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阴测测的笑着:“姑娘好一副伶牙俐齿,处变不惊,老婆子真是小看了你。不过,既然姑娘提及凭据,老朽正好有证人在殿外候着,不知可否对质一二呢?”
我心下一沉,望了重阳一眼。他只是垂头玩着手指,心不在焉地道:“那便传上来。”
“是。”
不过多时,走进来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路过我身边之时骤然停下。
“将你所见都大胆说出来,帝座不会冤枉也绝不会偏袒的。”老婆子沉声,重阳也颇为配合的点头。
那侍卫方才清了清卡痰的喉咙道:“那天,祝姑娘本是要去探望的。走到一半,刚巧路过小的值守之地,她突然嫌天牢味道大,不肯去了,便让星索替她去。可是姑娘往后走不得两步,又称脚痛,不走了。尔后,就来了她的同党,杀了周围的守卫,迎合了出逃的白龙。”
“信口雌黄!你说是同党就是同党?那人出现,我也着实吓了一跳。再说了,若如你所言,那人杀光了周围守卫,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那侍卫憋得面红耳赤,我看在眼里,估摸着他应当是别人请来演戏的,当时好像没人能侥幸离开。
可谁知,那侍卫突然着大殿之上脱衣解袍,一大块刀伤映入眼帘。“我活下来只是因为运气,那人刀法很绝,我被他砍倒在地,气若游丝。昏迷之前,我还听见祝姑娘跟他说话!”
“一派胡言!”我急的一拂袖子。
那老婆子忙道:“他们说了什么?”
我心揪着,看侍卫皱眉思索,却慌得找不到打断他的理由。
“说什么……好像说什么滴露什么的……”
我瞳孔一松,再没了反驳的底气。
老婆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阴惨惨的涤荡开来:“哈哈哈,祝姑娘,这下百口莫辩了吧?滴露机关早已被寻到,你不就是那和里应外合的叛徒!”
说罢,她拐杖一抛,两腿一卷跪了下去:“帝座,你睁眼看看这个心机叵测的女子!你与当年救你的桃花仙子大不一样啊!你可别被旧情蒙蔽了双眼,留了这祸患!”
唱戏一般的音量让一直心不在焉的重阳突然放下了二郎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我。
我用祈求的双眼迎上他意不能窥的目光,然后慢慢败下阵来,垂头不语。
“且说说你的同党吧?”他沉声。我以为,他会替我辩上两句,没想到一开口便是定罪了。心中一凉,只道了句:“我本就不是放走白龙之人,还要让我说出同党,帝座不觉过于为难了么?”
对……我不能认罪,认罪便是死。而如今我不想死,小碧根们还在等我,昀倾也还在等我!
虽然……昀倾等的那个我,并不是“祝瑶“了。
“烈性子。”重阳无奈的冲我笑了笑道:“既然问你问不出,我便再问问这侍卫。”
说罢,身影一晃,转眼逼近那侍卫身前。那侍卫看清之时,惊得一退,跌坐在在地上。
“心中无鬼,怕什么?”他唇角弯弯,很是好看。那侍卫赶忙哆嗦着滚爬而起,弯腰半跪着。
“本座问你,祝瑶和那劫狱之人所说的话究竟是怎么的?”
侍卫低头,苦思冥想,额头的汗珠隐隐发亮:“小的……小的当时已经重伤,记不全了。”
老婆子神色一变,欲想插话未料重阳瘆了她一眼,冷笑着继续道:“那再问你,死在牢中的侍卫都命中要害,甚至很多都是身首异处。劫狱之人,如此狠绝,你且说说,自己是如何让他另眼相待,幸而活之?”
侍卫石头打结:“这……这小人不知。”
“那本座再问你,你这伤口如初时感觉如何?”
“这……”那侍卫脚踝都开始打颤,仿佛似雨夜的风铃一般,没个休止。
“伤口是你自己的,说说自己的感觉,你犹豫什么?”
那侍卫连忙说:“醒过来,就是疼……刀口很深,疼的厉害。”
“就只是疼?”重阳懒懒的打量着他胸口的疤痕。
那侍卫欲多说两句,却又怕重阳只是引他就犯,犹豫了很久终于道:“嗯……只是疼。”
重阳突然开怀大笑起来,跪了一地的魔臣无不低头闭目不敢再看。
“我细细验过,劫狱之人,懂咒火之术,且极其厉害。他刀上亦被咒火烧得通红,轻轻一划,伤口就深得很。如此的咒火伤身,应当会有热辣之感,并强烈异常。”重阳转过头来,盯着那人的眼睛道:“而你……分明是在说谎。”
那侍卫猛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帝座……帝座恕罪,小的并不想撒谎的,是她……”
那侍卫刚伸手一指,那老婆子脸色巨变,重阳适时一巴掌挥向那侍卫,瞬间他便飞撞在柱上,口里不断溢出鲜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婆子吓坏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却也不敢求情。
重阳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忽然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老婆子喉头一咽,忽然眼中带泪,声泣连连:“帝座!老婆子我在你手下做事百年有余,有的只是耿耿衷心。纵然今朝老婆子我做了假证,可是帝座您要知道,这祝瑶绝对不是什么好货!望帝座三思啊!”
说得声泪俱下,所有魔臣几乎同时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望帝座三思。”
如濒临的洪水,凝聚有力,大势所趋,饶是猛兽遇之也不可不让。这不就是他们合奏想要的效果么?
尽管理亏,可论得声势,也得让人掂量掂量了。
不经意之间,重阳的拳头紧了紧,慢慢地又松开了,一步一步朝我而来,黑漆漆的眸子阴沉无边,难窥用意。
他忽然将我搂在怀里,左手在我唇边一拂,半粒丸子就到了嘴里。再是一掌朝我肚腹一按,我无法避免的,整整一颗吞了下去。
惊叹的不止是我,整个大殿的人都看呆了。
重阳冷声对着跪倒的一片道:“都认识这颗寒月丹吧?”
老婆子不可置信道:“魔界最……最难得的毒药?”
重阳点头:“此丹服用,终生受累。月月毒发,月月求解。她若是背叛了我,背叛了魔族,此药便是惩戒,你们如今可还能放心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