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狗吠声响起,杜恩姒家的院子外有人经过,杜恩姒抬眼看了看,是王政老师。
王政知道那条伤过他的恶狗被关在后院,大胆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躲在拐角处不敢出来。他大大方方地走到杜恩姒的院子前,喊了一声:“杜老师在吗?”
丁玲去开的门,把王政带进了门。
丁玲很勤快,赶紧给王政倒了水。
王政一看到适龄的孩子就会忍不住问:“想读书吗?”
丁玲腼腆,躲在杜恩姒身后不说话。
杜恩姒代她回答:“要是条件允许,肯定也是想读书的。”
又开玩笑地说:“你的卧底计划得赶快了,早一天开学,他们也好早一天学到东西。我们等得起,学生等不起,一转眼,又大一茬了。”
王政笑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开学的事。我已经按我哥的意思在他的家具厂报道了,从明天开始就去上班。他会出钱出木材和人工,来修学校。”
“杜老师,你是学建筑设计的,你的设计水准在天水镇十里八村都传开了。所以,我想请你来为新学校设计图纸。”
杜恩姒笑了,“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村小不需要建楼房,只需要用砖头砌出个平房来就行,倒也简单。”
王政见杜恩姒答应,激动得跟她握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王政虽然浑身都透着一股傻劲儿,但那份赤诚和执着深深地打动了杜恩姒。
“对了,杜老师,上次让你帮忙抄写的课本怎么样了?”王政问。
杜恩姒把课本推给王政:“王老师来检查作业了,不过,我大小就自觉,做作业这一块从不让人操心,给,妥了。”
王政把书本翻开,简直一比一的还原,就跟印上去一样。
“杜老师,你的字也太好看了。”王政看傻眼了。
杜恩姒笑笑,算是回应。
王政看完书本,自言自语般地感叹:“等到时候村小建起来,学生们都去上学,天水寨的文盲就会越来越少。书读得多了,思想就会转变,像语烟那样的悲剧就会少发生了。”
杜恩姒听出一丝别的味道,好奇地问了句:“你很关心她?”
王政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短暂地沉默了下后,故作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担心其他人也会像她那样做傻事。”
“什么傻事?”杜恩姒一头雾水。
一旁的丁玲说:“王老师说的是语烟姐姐之前跳水塘的事。”
“还有这事?她看上去那么开朗,怎么也会想不开?”杜恩姒有点吃惊。
丁玲和王政两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杜恩姒才终于明白语烟现在为什么这么开朗、坚韧了。
语烟的丈夫刚走,马家人就想把她撵走,不为别的,只为了霸占语烟新开垦出来的地,和栖身的两间瓦房。
语烟的娘家就在天水寨,却无法回去,如果被马家人撵走,她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杜语烟感觉自己站到哪儿都会被指责,被怪罪,仿佛呼吸都是错的。浑浑噩噩地,就站到了水塘边,想一了百了。刚好碰上王政来天水寨劝孩子上学,王政跟杜语烟坐在水塘边聊了很久,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
王政告诉语烟,只要她努力往前走,不放弃,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你跳下去了,不会有人怜悯,娘家人会觉得轻松了,少了累赘和包袱。马家人得逞了,他们终于得偿所愿,还不费吹灰之力。”
“你要是活着,好好带大两个孩子,送他们上学,给他们关爱,把他们抚养长大,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这些话,语烟全听进去了,转身回屋,对于土地和房屋都寸步不让,带着两个孩子直到现在。
杜恩姒听了这个故事,心里万分感慨,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你希望它好起来。
送走王政,杜恩姒想去看看语烟。她一个人要做那么多活儿,还总跑到杜恩姒的家里来给予关照,一定很辛苦。
杜恩姒做了小半篮子的南瓜饼,提着带去给杜语烟。
杜恩姒住的院子离杜语烟的房子还有一段距离,得走上十多分钟,弯弯绕绕,好在老祖宗智慧勤奋,地面全是用石板铺的,一点不比城里的水泥路差。
在经过莲沁婶家的院子时,老远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说笑声。
这个莲沁婶,平时总嫌家里穷,揭不开锅,总骂死鬼老公走得早,丢下个孩子让她拉扯,但是,该干活儿的时候是一点不积极,拖到草比菜高了,也不肯除个草,总爱拉着这个那个在院子里闲聊。碰上太阳好的时候,能聊一整天。
这会儿她们好像在笑话那迂腐执着的教书先生,杜恩姒一想到王老师那股傻劲儿就觉得好笑,他和语烟站在一起,倒是挺般配的。
杜恩姒没把她们的话当回事,径直往前走,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别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个姓王的老师招惹完杜语烟那个寡妇还不够,还跑到杜恩姒的院子里去。是莲沁婶亲眼看到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这男人啊,有了贼心就有贼胆,被孙老婆子家的恶狗咬了,扎了好几针,还是死性不改。”
“要说读书人就是出落得水灵,你看恩姒她从不干重活儿,手细,腰细的。难怪那姓王的看了会心猿意马,我要是男人,我也心动。”
杜恩姒听得火冒三丈,绕过矮墙就站到了一众妇女婆子的面前。
有那说得正起劲的,又是点头哈腰地笑,又是磕着瓜子忙碌地说闲话,直到旁边的人用胳膊肘顶她好几下,她才停下来,惊诧地看着生气的杜恩姒。
杜恩姒对一众妇女婆子道:“有无事生非的闲工夫,还不如上地里干活儿。王老师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帮忙抄写课本,到了你们嘴里,怎么就跟你们的嘴一样肮脏?我杜恩姒打小就唤你们婶婶、婆婆,没想到你们背后这么说人。”
“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谁敬我,对我好,我也就敬谁,对谁好。谁要是拿污言秽语腌臜我,也休想在我这里落到好处。”
莲沁婶尴尬地打圆场:“恩姒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对我们还不了解吗?嘴上没个把门的,管不住嘴。别动气了,当心伤着孩子。”
要不是考虑到孩子,杜恩姒能把眼前的瓜子摊子给掀了。
杜恩姒去了语烟那儿,没怎么说话,连孩子也没逗,放下点心就要走。
语烟有一大堆活儿等着做,忙得晕头转向,没有察觉到杜恩姒有什么情绪变化。余光瞥见村长心急火燎地找来,随口招呼了一句,就继续忙活了。
村长是来找杜恩姒的,陪着笑脸,那笑容比平时灿烂很多,比在杜恩姒结婚那天说祝福话时更灿烂。
“恩姒,听说你在这儿,我就找来了。我家的牛棚塌了,倒没伤着牛也没伤着人,只是在想,天水寨的房子历经百年,怕是都扛不住了,得修啊。整个村里,也就你懂,要不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整个天水寨的房子都翻修一遍?”
杜恩姒拒绝了:“我没有办法。”
村长见杜恩姒有情绪,却故意装糊涂:“怎么会没办法?大家都在讨论呢,江峰家的房子,你用的方法很是新鲜,又顶用,修出来十分牢固。江家山叔还夸呢,说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用的方法是我们天水寨失传的秘术。”
杜恩姒确实是在琢磨了那本手抄笔记后给江峰设计的修房方案,十分隐晦,没想到还是被江家山叔给看出了点门道。
这话听着,难道那本手抄笔记就是天水寨失传的《天机汴》?
心里咯噔了下,但气还是没消。
杜恩姒没理会村长,跟语烟寒暄两句就回了,村长看着杜恩姒的背影,疑惑地:“这孩子,怎么还置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