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穿蛮荒?”陈貂寺讥诮的说道,“我看你会被蛮荒天下打成筛子。”
朱辞镜从陈貂寺背上下来,他是第一次走出北凉王府,第一次到蛮荒天下,老头子和娘曾经走过的地方,他如今也要重新走一遭,“的确和九州天下不同。”
“是不一样,你不曾修行,也能察觉变化,”陈貂寺顿了顿,“九州修士到蛮荒天下,会被天然压制,两座天下大道不同,天时更不相同,你若是再次修行,攫取蛮荒天下剑道武道气运,回到九州天下也自然会被压制。”
“有何不可?”朱辞镜笑问道。
陈貂寺撇嘴,“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有人一定会比你先想到这一点,所以你就算是修行,破境,也一定要等到回到九州,或则可以有避开的办法。”
“没有道理的,”朱辞镜摇摇头,“若是我一人当一,蛮荒天下就能少去一个天才,我若以一当十,那么他们就会少去十个。”
“再说了,你陈貂寺的兄弟,你的师弟,亚圣关门弟子,荀圣嫡传,他怎么只能当做一个蛮荒天下的的天才,起码也得有个八九个,这样等于我二人不曾先战,已斩首二十余蛮荒天下年轻天骄,划算买卖,必须得做。”
“不必这样的。”陈貂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凌云怎么想的他肯定知道,朱辞镜怎么想的他也清楚,九州天下年轻一代剑道争锋,走在前面的实力越强的,所占据的剑道气运就更多,他不是担不起这样的信任,而是不愿意要,对于这个世界,他其实更像是一个过客,所以可以万事不上心,能做就做,做不了他问心无愧,不会搭上自己的命。
朱辞镜吐了一口唾沫,两个年轻人一同望向远方,良久之后朱辞镜才说道:“我还真想在蛮荒天下证道,气死那般老畜生。”
陈掉下斜睨了朱辞镜一眼,“你看见牛在天上飞没有?”
“小爷当初也就是懒散些,不爱修行,”朱辞镜挽起袖子,嘿嘿笑道,“只要我愿意,那十五证道不是手到擒来?”
是不爱修行还是不能修行,两人心知肚明,当年老凉王率领铁骑,先打北凉州的修士,再横跨两州之地,一路横扫,脚下尸骨无数,要说没有仇人,那跟剑修砍你的时候,说他不会耍剑是一个道理。
当日这些仇人都是拍在第二位的,更多的是不愿意见到一个势力庞大的王府嫡长子,再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剑修,那么至少有三洲之地,必然动荡的。
所以很多人不愿意看见,自然朱辞镜就不能修行。
不过陈貂寺大概可以猜到的一些事情,朱辞镜这次从蛮荒天下返回北凉州,一州都该为之侧目,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他是北凉的小王爷,是北凉王的儿子,是北凉王府,镇北城二十几年前的第一天才剑修的儿子,就这么简单。
“活着回去再说吧。”陈貂寺无奈的说道。
朱辞镜搓了搓手,“我听说狐族有一脉也在蛮荒天下,美人儿不少,要是能带几个回去,就不虚此行了。”
不过二十几岁的朱辞镜,已经是花丛老手了,只是陈貂寺真不愿意去看这张脸,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丑,他低声嘟囔道:“丑到极致就是美?”
嗯,这句话倒是极有道理的,在自己过去的家乡,那种他无法理解的潮流,大概就是如此了,那些以展现自己身体来赚取目光的事情,其实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会存在,但当这样的事情成为一种流派的时候,就是很多人思想的堕落与深层次的腐朽。
陈貂寺不觉得那些姑娘这样做是错,因为每个人都要活着,但选择活着的方式不同,没有什么好责怪的。
那些姑娘的过错,其实源头还不是在男人的身上,管得住眼睛,又静得下心来,自然不喜喜欢那些扭腰露肚脐的事情了。
想法跑得有些偏了,陈貂寺想了想,大概这样时候的小师弟,还在亡命逃窜,他不觉得凌云在蛮荒天下还能将自己心中的某个自己压得死死的,总该有些需要释放的时候,所以只要他活着,蛮荒天下后方,就很难有个安宁的时候,只要不是十一二境的大妖出手截杀,半死不活肯定还是可以的。
“真是胡来。”陈貂寺低声说道。
他和朱辞镜一起看着这骗茂密的森林,避开不周山压向镇北城的方向,绕路就需要走得很远,而且这也不能避开全部视线,在九州许多地方人人喊打的红皮耗子,其实在蛮荒天下是人人喊杀的。
所以就是他们驻足这一会儿,已经有近百九境以上的妖族往这边来了。
朱辞镜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他们这么嫉妒我的颜值吗?”
陈貂寺忍住想要将朱辞镜扔到那些妖族手中的想法,只要朱辞镜不显摆那张丑到惨绝人寰的脸,他觉得朱辞镜真是一个好兄弟。
但是这完全是不太可能的,这家伙平日的三大爱好:喝酒,泡姑娘,照镜子臭美。他还随身携带了一面价值不菲的小镜。
“走吧,咱们深入蛮荒天下之后,再做些事情也不迟。”陈貂寺缓缓说道。
蛮荒天下不周山的乙巳军帐之中,一个年轻妖族手里拿着一卷九州天下的《论语》,案牍之下摆放着一章材质极好宣纸,上面画的一位红衣青年,作者以小楷撰写了极其详细的批注介绍。
“陈貂寺……”
蛮荒天下没有年轻一代的妖族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半点也没有的,这个他们骂不过也打不过的镇北城外乡年轻剑修,就像是横亘在蛮荒天下所有年轻一代妖族的大山,练剑修道二十六年,九境涅槃,同为剑修至少高一境界。
八境武夫。
天机术士。
符箓阵法精通。
儒家荀圣弟子。
这些没有哪一个是可以轻易入门,又能学好,偏偏他都是会的,而且还很厉害,从九州天下拿回的消息,是说陈貂寺精通诸子百家学问,所学驳杂,但样样不差,这样的在九州天下的名声并不显赫,反而是在他们蛮荒天下更多修士熟知。
“很高兴你来蛮荒天下,”青年淡淡的说道,“那就不要回去了。”
招揽也好,杀了也罢,反正陈貂寺是不能回到九州天下,他将蛮荒天下当作磨剑石,一旦从蛮荒天下身退再回九州天下,将来就会是蛮荒天下绝对的大敌。
所以他在右手旁边的传令牌上写了一个“杀”字,然后平静的说道:“去吧。”
……
凌云独自坐在蛮荒天下的一座小山头上,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到了自己想去的那个地方,但现在至少追兵少了许多,只是眼下很多事情,还需要慢慢来走,剑道破境,他已经十分艰难,剑意虽然能养,但炼气终究不行,进多少出多少,留不住的。
他叹了一口气,自他身体之中出现一道清气,随后凝聚出一个白衣少年,眉眼飞扬,少年虽然身体虚幻,但有自己的思想,他打量了下自己的周身服饰,说道:“凌云你养心魔,终究会自食恶果。”
“你可以试试。”凌云淡笑道。
少年抓了抓头,天底下可能极少有人,会做这样疯狂的事情,即便是有养心魔之人,也不会将自己的大道根本完全放开。
换个简单一点的说法,其实就是如果他杀了凌云,就可以取而代之,得到属于凌云的一切,天底下唯有他可以杀了他,获得利益最大。
但若是其他人,杀了凌云,那么自己就会成为凌云;杀了自己,那么与凌云也并无多少干系。
顶多就是跌境个什么的。
跌境对于凌云而言,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情。
“我想了些问题,你能知道答案吗?”少年问道。
“可以听,未必有答案,世事从未有过绝对的答案。”凌云淡淡的说道。
少年一拍手,仰躺在地上,轻声问道:“这个世道不算好,至少作为你的心魔而言,的确不觉得好,但抛开这些来说,有人做了好事被大肆表扬,因为难能可贵;而有人做了坏事,也就是一声叹息,说这世道就是这样,我想了许久的原因,就是因为善良太少,而坏事太多,所以对于坏事习以为常,而善良才会显得珍贵。”
“这就是世道的腐朽堕落,那么你绝得是或则不是?”
少年偏过头看着这个白衣青年的背影,很多疑问,偏向了很多不好的地方,这些都是凌云的心魔,但在这里寻找一个答案,是对他们两人彼此的解脱。
“善良太少就是做得太少,道理方得太高没有用,权势也好,钱财也罢,持身正者自然好,持身不正者自然不好,所有归根结底的原因所在,只是教化不足罢了,当先生的追名逐利,求财谋官,学生当然不能好到哪里去;做父母的走过不算太远的路,也许走过很远的路,见识多,吃亏还是享福,总归是影响孩子的……”
凌云觉得自己说得很乱,他皱起眉头想了想,“跟着先生学的是学问,是道理,是自己的眼界与心胸;与父母学的, 是做人,是为人处世,二者有一个不好,往后孩子就不好。”
“为什么要说孩子,你没有答我的问题。”少年说道。
凌云轻轻一笑,望着天空说道:“因为先生比学生年级大,死得早,或则就算是多活一些岁数,很多看得淡了,就不去管了,站得更高一些就有更高一些的想法,这个世道不容很多人站得太高,所以孩子呱呱落地时候,就在最踏实的地方;父母比孩子大,当然还是死得早些,所以最后还是孩子的,父母好孩子就好,父母不好孩子就不好,总归是一代一代,薪火传承,哪里是一朝一夕的改变?”
“这个世道不好啊,可他能坏到哪里去呢?真就是世道坏了吗?”凌云望着少年,“是人心变了。”
“有什么弥补之法?”少年又问道。
凌云沉默了许久,最后幽幽看向少年,少年转过头,最简单的弥补之法,就是将规矩立在血火之中,立在尸骨之上,这样会死很多人,打坏品质不好的碗,洒了许多的米,留下了一些,但还要一个好碗,装更多的米,这样就需要花费许多功夫。
那么复杂的办法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就是教书的好好教书,当爹妈的好好当爹妈,但这个“好好”又是怎样的好好呢?
其实傻子也会明白这个好好是怎么样的好好,可责任就在先生和父母身上吗?
当然不是,成年人与孩子的区别就是成年人走过更多的路,在很多对的事情上吃了错的亏,所以孩子就不会再去,那么原本对的事情就真的 错了,原本错的事情就成了对的。
当浑浊成为一种常态,清白便是一种罪,这就是狗娘养的世道啊。
所以孩子是阴暗深渊的希望,他们应该秉持着善良的,热情的,充满了希望的心去对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善待每一个人,但是每一个人未必善待这些孩子,现实总会将我们所有没有的期望打得支离破碎,破镜重圆的镜子摆在了高处的阁楼,走上去的人看着曾经美好的镜子,然后才会发现,一切都不负存在了。
所以在腐朽的世道里面行走,有能力做一些事情的人,应该去做的,但不该强求,当这样的事情成为理所当然的时候,清白总是大过浑浊的。
少年幽幽说道,“若是哪天我真就成了型,是要挖出几个人心脏看看是红的是黑的,是要抛开一些人的肚皮,看看是不是一肚子肮脏坏水;如果你死了就更好,我自己去做你想做不敢做,不确定对错的事情,功过是非与我何干,我觉得问心无愧就是了。”
“是啊,在血海之中流淌的道理令人形象深刻,”凌云抿了抿嘴唇,想起陈貂寺说起的一些故事,反正他总是随口说说,道理很多,凌云记得一些,“可刻在血与骨头里的道理,永远都只会在一个人的骨子里,他不会在下一代,当歌舞升平时候,总有人会忘记的。”
“那错的又是谁呢?”
少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