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天下既然备战充足，必然会从各处抽调兵力以及资源供求，只有真正打到九州的时候，他们才可以一战养战。
从镇北城那边捞油水？
瞧那一个个剑修武夫穿得破破烂烂的，能有几个钱，别说油水到了，就是骨头拿去熬汤都未必能有什么营养，指不定还得一身剑气拳罡，给自己崩掉一嘴牙。
所以这不是什么划算的事情，自然要在自己地盘，将补给准备充足，凌云打算一边走一边摸一摸不周山那边的补给路线，然后修补好长桥之后，他就更有保命手段，只要不碰上王座大妖，他还是勉强可以逃走，再不济就投敌得了，反正他自觉自己还是有些用处的，不是坏事。
飞雨州子衿城已经算是飞雨州的中心地段，但距离飞雨州的飞清国国都还有一段距离，只要见过蛮荒天下一个王朝，凌云就大致可以判断出蛮荒天下关于王朝制度的水平，反正子卿是没有给自己说清楚的。
想起子卿凌云才记起来七彩州的事情，如果做的足够好的话，凌云觉得这才是刺入蛮荒天下心脏的一柄尖刀，蛮荒以人心溃败镇北城与九州，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难的事情，不是他在九州天下一朝一城百十千人那样，而是一座天下。
需要时间，更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以及寻求一个更好切入的口子，这些都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寻找机会，除了等待之外，九州镇北城直接扛过蛮荒天下这最后一次的进攻。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不是十分了解镇北城与蛮荒天下的底蕴，凌云也可以明白，倾尽一座天下对抗一城，如果还输了，那蛮荒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那镇北城也不至于过得那么苦，死那么多人。
九州天下所言区区一城挡一座天下，对于蛮荒天下的妖族不屑一顾，因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镇北城到底死了多少，又是多少代人的努力，才对抗到今天。
为何北凉州以及剑州皆言天下剑修归处，该是镇北城，因为剑修心气与风气，唯有镇北城最为合适，其实在去过镇北城的剑修与武夫而言，那些说起七八十岁九十上百，成了个十境剑仙，六七八境的武夫，好像真就是个天才，大道可期了似的，但凡去了镇北城的修士，都觉得以前夸他们真他娘的跟骂人是一样的。
所以在镇北城出过力的修士再回自己的家乡，有人喊他们一句剑仙剑神，武道高手，那真是膈应人了。
所以凌云不觉得镇北城与九州天下的不对付，是毫无理由的，因为人心，从来都是大事，谁又能够真正看清楚这其中是什么，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从来如此，真正看透人心者，不做圣人便作魔，哪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呢？
凌云收回思绪，蛮荒天下已经化血很久了，只是依旧很冷，他捧起一捧白雪，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赤节说道：“你们为什么不问我的身份？”
“没有意义，”赤节叹道，“既然被卖到这里，本身只有屈辱与死，你是谁，重要吗？”
“兴许我的身份，足够换你们平安。”凌云说道。
赤节嗤笑道：“你觉得身处蛮荒天下，我们有谈条件的资格吗？你不曾动我们，也不想杀我们，那么当然跟着你有更多活着的机会，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求那未知的未来。”
凌云点点头，低头看着手里的血，轻声说道：“不修行活不了很久，我不想知道你们的过去，但我救了你们，并且我会保证你们活下去，应该有所回报吧？”
“我从出门开始，最擅长的就不再是读书练字，也不是练拳，更不是练剑，而是做一些小生意，”凌云看着赤节，到底是苦命的女子，“我要你们做我的棋子，怎么样？可能会死，也可能会活得更好，当然只在于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背叛我，当然为了赢得这一份不背叛，我尽力让你们活下去，也活得更好。”
“这下我就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了？”赤节问道。
凌云抿了抿嘴唇，手里的雪已经化了许多，已经可以看见裹在里面的渣滓，他笑着说道：“这捧雪啊。”
赤节看着凌云手里的雪，原本纯白的外表化去之后，剩下的黑白参半，她觉得有些冷，但又觉得有些暖意，凌云松开双手，说道：“我在蛮荒天下一年，大多时候都在逃命，我从未觉得一座天下可以这么大也可以这么陌生，所以几次险象环生。”
“我想做些事情，未必能做到很好，也未必有多大的作用，但是总要做一些，”凌云低声说道，“你们恨不恨将你们卖到这里的人？”
“你也是被卖过来的？你是人族？”女贞问道。
凌云没有回答女贞的问题，而是看着赤节，等着她们的回答，似玉、羞花、闭月低头不语，双眸无神。
落雁与初水则十分警惕，凌云给她们的吃食不曾动一口，站得离凌云更远一些的地方。
女贞想了想说道，“如果可以回去，当然要报仇。”
“仇恨那么重要吗？”凌云抬头看着天空，镇北城的许多剑修与武夫，其实也很不愿意守在那已经最荒凉的城池，听着九州对他们的嘲讽与讥笑吧。
凌云揉了揉头，又问道：“我无法保证你们都活下去，所以我交给你们的变化之术，哪怕只是学会那么一点，也要尽力将自己藏好，蛮荒天下与镇北城最后的决战临近，内部虽然看守更少，但绝对警惕，所以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我们可能都会死。”
赤节点头说道：“其实回去与不回去，报仇和不报仇，都没有那么重要，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每念蚀骨穿心之痛，如万川归海，再有大浪滔天。”凌云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一夜又一夜过去，在飞雨州穿行的八人，终于赶到了笙褐州，大地赤褐之色，气候炎热，是蛮荒天下最热的一州，在相关记载之中，是说笙褐州是远古火神一缕神火坠落之地，故而才成为如今的笙褐之州。
凌云笑着说道：“蛮荒天下冬季极长，总算是到了一个暖和一些的地方了。”
赤节问道：“你真是第一次到蛮荒天下？”
“所以要多读书才是，”凌云在赶路的时候，也会与她们说些蛮荒天下的忌讳，说什么话，其实这大多是在蛮荒天下走过几遭，又能再杀回镇北城的剑修带回去的，至于更多的，便是镇北城的噬牙狱中关押的妖魔口中拷问出来的，“不是坏事。”
“你是妖族，为何对九州天下如此了解？”似玉低声问道。
凌云站定脚步，对于这个一直认为自己是妖族，现在不杀她们，只是暂时想要玩玩而已，妖族之心不比人族差多少的，人心险恶，妖族也是如此。
凌云淡淡的说道：“因为有人要我来这里送死，所以为了保命，当然要多了解一些的。”
凌云盘腿坐在地上，这一路走来，实际上各处关卡都有实力强劲的大妖镇守，其中自然不会少去心思缜密之辈，所以凌云也会留心蛮荒天下后面的布局。
换一个角度来想，蛮荒天下以镇北城为开口，再借由海上攻打缥缈州与南冶州，以此为跳板，再攻打整座九州天下，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他们率先进攻？
凌云觉得这样的意图他都可以看得出来，九州天下总会有人明白这一点的，但为什么迟迟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呢？
凌云能够想出的可能性有三点，其一是九州人心不齐，觉得蛮荒天下哪怕是从海上打过来，也未必真能打得过，一城便能守万年，蛮荒天下能有多强？
其二便是此前南冶凉城，再后小师兄坐镇的小镇，这就有很明显的防守意味，先拔出应龙这不确定因素，再来布局，准备在海上地狱蛮荒天下。
其三便是九州某些人和势力与蛮荒天下互通，这其中可能牵扯极大，而文庙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是所求更大，与之前猜想一样，甚至文庙有很大一部分人被某个人蒙蔽了，那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首先是地位极高，然后是能耐极大，否则怎能瞒过如此多的人。
那么要从九州天下反攻蛮荒天下，再站在蛮荒天下的角度来想，以贾羽的智慧，断然不会忽略这一点，但他依旧执意只打镇北城，再转向海岸线，展现就拉得很长，这完全就是得不偿失的选择，九州天下很多人都不在乎镇北城，这完全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所以这一点就显得更加奇怪。
要么是海上不适合妖族魔族作战，要么这里面一定还有他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寻找不到的缘由，但不管哪一种，实际上对于镇北城与九州天下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凌云吐出一口浊气，想得太远了些，眼下该想想怎么找到那位老前辈，然后返回镇北城之前，再给蛮荒天下添添堵，只是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自己而言，想要做出什么来，都不容易。
身份就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十五天的时间无法做成任何事情，搅乱他们的军心，就是一件极为不好做的事情，子卿一事倒是可以利用，只是危险极大，一个是可能泄露子卿的行踪，其次就是会使得自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最后一件事也是凌云此行最为重要的事情，他要找到裴离夏父亲的那一把佩剑，哪怕这一次无法带回去，他也要知道在谁的手里。
凌云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说道：“你们来蛮荒天下多久了？”
“大概有五年时间了。”赤节说道。
凌云抓了抓头发，眼眸微微一凝，“你们是怎么被送过来的？”
“不知道，晕过去再醒来，就在这里了。”女贞说道。
凌云舔了舔嘴唇，好嘛，买卖人口这样大的事情，做得这样悄无声息，手段很厉害的，要是让他找到幕后黑手，抽皮扒筋都是小事了，天下没有哪个姑娘合该受此等屈辱，也没有哪个还有良心的人该做这样的事情，为了生活去乞讨，凌云都觉得还算情有可原，但为了活得更好而去做坏事，这样的人本身就不叫作人了。
“你们有谁愿意再留在蛮荒天下的？”凌云轻声说道，“稍后你们把你们之前家里有的仇人，有还活着的人都写下来，我能回去，或则你们选择回去的，我会找人护送，并且送钱过去，留在这里的不用担心你们的家人，只要不做坏事，我活着的一天，就会护着他们一天。”
“留在蛮荒天下，就是作为谍子，你们随时可能会死，觉得自己能做的，做得到的，可以留下来，没有什么意气用事，就当是还我一个人情？”凌云轻轻说道。
“不着急回答，想好了再说。”
凌云轻笑道，做谍子注定要承受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然九州也好，蛮荒也罢，双手棋盘之中，黑白二字各自交错，这本就是很常见的事情。
带着这七个人，他想要做些什么事情，还真不方便，只能躲躲藏藏，重要的是她们都不擅长修行，或则是现在的环境也不适合她们开始修行，凌云有些觉得自己是在找麻烦，别人躲都来不及的事情，他却要往自己身上揽。
赤节问道：“为什么你不问我们原来的名字？”
“见我之后，如获新生嘛。”凌云轻笑道。
赤节坐在凌云身边，她裹得很厚，关于家乡的记忆其实并不多了，这些年在蛮荒天下，他对于家乡其实并没有多少思念，死了也就死了，好像真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
然后突然出现一个人，他说可以带他们回家乡，她好像就很挂念，爹娘是否安好，弟弟是不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曾经爱慕自己的某个男子，会不会觉得自己其实已经配不上，但伤心真的说不上来的，她没有多少伤心，再来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已经伤心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