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从地牢里面出来之后，捂着嘴咳了两声，指间渗出鲜血，凌云取出手帕擦干净收了起来，他的精神很好，但是身体无比虚弱。
强行提升修为，如果他的身体正常，又没有负荷使用的话，其实还能稳固境界，但是他本来长枪就已经断了，再强行续接长枪，提升到五境修为，耗费了他太多的气血精力，等于是涸泽而渔。
身体只能一天天的衰败下去，只是不断的练武走桩，尚且可以稳固，不能有一日携带，否则的话，一旦停下来了，他只能等死。
“多灾多病，只适合在阴暗中搅弄风云了。”凌云喃喃说道。
“又咳血了？”王谦问道。
凌云点点头，单手背负，“等杜鹃养好精神，咱们就此南下吧，路上就不要耽搁了，修士山门的问题，我会让方巢以我的名义掌控。”
王谦微微点头，他们现在的两个主心骨状态都十分不好，“合欢山那几个人怎么办？”
凌云舔了舔嘴唇，还有着淡淡的血腥气，“你觉得是很善良吗？”凌云和王谦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之前发过誓，倘若杜鹃受到一点伤害，我会让大奉举国陪葬。”
“你喜欢她？”王谦低声问道。
凌云摇摇头，“作为先生和主将的责任，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做些事情，况且大奉那位被封为天将军的，也与我义父是死敌，我自然也想击败他。”
“明年开春我就会去镇北城，”凌云温和的说道，“所以在这之前，我想看到一些定局，赵宋有余生，暗处有方巢，其实不太用担心多少事情的。”
王谦叹了一口气，“其实现在最主要的是杜鹃的心境。”
“嗯，”凌云站住脚步，对王谦说道，“记住，军中有任何一个人敢议论这件事情，一律以死罪论处。”
“我知道。”王谦无奈的说道，凌云现在都没有心情去考虑怎么去见杜将军，他现在只想将杜鹃拉回来。
……
杜鹃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只是精神状态一直不佳，凌云推着杜鹃出去，她现在除了凌云之外，任何男性都不想见到，可能凌云是杜鹃心中最后的阳光了。
“小先生……”杜鹃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双眼依旧空洞，“小先生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就那样死了多好。”
凌云轻声说道：“以前我也这样想的，活着糟了那么大的罪，还不如死了好。”
“小先生其实是就是凌王府的人吧？”杜鹃也不回头，死气沉沉的问道。
凌云轻轻嗯了一声，“那我会写信告诉爹爹，他不会怪你 的。”
“两码事，”凌云揉了揉杜鹃的头，“春秋时气候最好，今天多在外面晒晒太阳吹吹风。”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小先生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会认为小先生喜欢我的。”杜鹃回过头，满脸泪水，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配不上自己的小先生，哪怕是站在他的身边，她也会自惭形秽。
那一场恶魔将刻在她的心上，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
“一直都很喜欢啊，”凌云轻声说道，“我们年级差不多大，我是你的先生，你是我的小徒弟，为什么不喜欢呢？”
“我很脏。”杜鹃落寞的说道，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为什么不让我死了？！”
凌云沉吟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份没有必要瞒着杜鹃，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杜鹃，“凌王府满门抄斩的时候，我被管家爷爷带着偷跑出去了，因为我身份其实一直不算公开，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有人知道，但是没有人说，所以我大哥算是替我死了，更应该活下来的是他。”
“我跟福爷爷躲在了庭院的假山中，那是我和大哥捉迷藏的时候逃出来的，所以我眼睁睁的看见了他们被杀死，留了很多血，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血不是那么热的，冷得让人发抖。”凌云轻声说道。
“从京城逃出去，路上福爷爷为了挡住追杀，也替我死了，我的身份就永远成了秘密，”凌云语气平静，“那年我才五岁，之后就是一个人流浪，被拐卖过，也被打断过手脚，和野狗抢食，帮人干活，就为了一口馊了的饭菜，反正吃了不少的苦头，我也不止一次想过去死。”
“后来遇见先生，他叫我认字，读书，唯独不许我练武修行，”凌云轻轻的说道，“我很幸运是遇见了先生，没有在活下来之后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我心中的怨恨比你大很多，有时候我会想，就算是整个赵宋的人都死了，那又和我又什么关系呢？”
“之后我游历九州天下，遇见了两个小姑娘，”凌云走到杜鹃面前蹲下来，望着杜鹃的双眼，“两个很善良的小姑娘，一个不管自己吃多少苦，都愿意为别人着想，虽然知道游戏是坏人，但她还是愿意去做；还有一个就很单纯，她觉得世界上是没有坏人的，所以后来我就坚信，其实这个世道不是那么坏的，我们最大的幸运，是遇见了能够带我们坚信这个世道不那么坏的人。”
“只要有一个人就好，好像活着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可以为了那一个人。”凌云温和的说道。
杜鹃伸出手想要抚摸凌云的脸，这些天她都没有注意过，原来小先生都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只是手伸到半空中的时候，杜鹃忽然停住，凌云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男女之间的喜欢不会有，我喜欢你是我的小徒弟，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这样的，我想你活下去，哪怕是为了报仇，满心怨恨，恨我也好，恨别人也好。”
“你离开京城之后，凌晨姐姐曾经告诉过我，你总是替别人想的太多，为自己想得太少，除了报仇，你好像没有别的目标，”杜鹃展颜一笑，小先生吃了那么多苦头，都能够坚持活下来，自己又拿什么不坚持活下去，“我可以成为小先生活下去的那个目标吗？”
凌云轻轻一笑，“当然可以。”
他不太喜欢骗人，他只喜欢裴离夏，虽然知道真的有女子喜欢自己，但也不会动心，就像是做一件事，要一心一意才会做好，喜欢一个人，也要一心一意才会是真的喜欢。
杜鹃轻轻嗯了一声，仰头望着阳光，缓缓的站了起来，她挡住了阳光，让凌云落在了阴影之中，凌云的神色有些恍惚，杜鹃低着头，轻轻的抚摸着凌云的头，“小先生的伤，是因为我吗？”
“以前受的伤，这次只是爆发了而已。”凌云温和的说道。
……
秋日的夜晚有些凉爽，凌云练完拳，便回书房读书，练字，直到半夜才去休息，梦里他看见一个双腿断去的女子，坐在在尸山血海上面，满脸的疤痕，在血色的笼罩之中，狰狞恐怖，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凌云猛然惊醒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看了看天色，外面已经大亮，凌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是一个梦。
杜鹃没有了往日的活波，她正准备敲门，凌云刚好打开门，“怎么了？”
“没事啊，就是叫你起床。”杜鹃吐了吐舌头。
凌云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递给杜鹃一串糖葫芦，“要是觉得苦，就多吃糖，兴许就甜了一些。”
“再送你一盒糕点，记得帮我保密。”凌云微笑这说道。
“好勒！”杜鹃嘻嘻一笑，“对了，先生，我听说你抓住了那几个人？”
“留着吧，以后进攻大奉的时候还有用。”
“为什么？”
凌云张了张嘴，没有告诉杜鹃原因，杜鹃扔掉了糖葫芦和糕点，淡淡的说道：“其实在你眼里，我也是利用的工具，对吗？”
凌云没有说话，以前他的确是这样想过，但是后来就没有继续去做，他很能理解杜鹃的心情，现在怀疑所有人都是正常的事情，“你不说话，其实就是了？”
“让我杀了他们。”杜鹃冷冷的说道。
凌云摇摇头，“你可以折磨他们，但是不能杀，但我不希望你去折磨他们。”
如果杜鹃下得去手，那么杜鹃就真的变了，也许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但未必真的很好，凌云很清楚在黑暗的深渊里面的感觉，他宁愿杜鹃恨她，也不愿意让她真的就甘心坠入黑暗的深渊，看不见阳光。
“我可以劝我爹爹帮你，”杜鹃冷冷的说道，“这是一个等价的交易。”
杜鹃从来都不傻，她只是单纯而已，只是在这之后，谁又能真正的保持单纯了，除非她是真的傻子，只是凌云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变化会那么快。
“我会帮你报仇，也会让你手刃仇人，但不是现在。”凌云低声说道。
杜鹃一拳打在了凌云的胸口，“咔嚓！”凌云的胸骨碎裂，喉咙甘甜，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杜鹃愣愣的看着凌云，“为什么……不挡住……”
凌云摇摇头，软软的倒了下去，“小先生！”
凌云再次昏迷，他的身体已经破烂不堪，现在受任何的伤，对他而言都是极重的伤害。
……
在杜鹃来找凌云之前，杜鹃曾经逼问过王谦等人找她的经过，小先生为此杀了数百人，自碎文心文胆，登门赔罪。
王谦说凌云要毁了整个大奉，要合欢山满门为杜鹃赔罪，如果凌云真的那样做了，恐怕对于凌云自己而言，就不是自碎文心文胆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所以哪怕自己心中怨恨不能消除，她也要亲手杀了那几个人，这四个人只要留着一天，就是鲠在小先生咽喉的刺，他若是不灭了整个合欢山和大奉，恐怕心结也永远不能解除，杜鹃不想看到那样的小先生，所以还是想要逼凌云，让她去杀了那四个人。
灭一国有很多条路走，杜鹃清楚凌云会选择哪一条路，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他自己报仇了，可能凌云自己就会死在天下所有人的问责之中，没有任何的退路。
所以才会出现刚才那一幕。
“来人啊！来人！”杜鹃焦急的喊道，她抱着凌云，被凌云身上的骨头硌得很疼，她难以想象，一个人可以瘦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