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从思绪志宏缓过来后,定定的望着远方,这里根本不是之前的蛮荒天下,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即便是规则,那也完全不同,虽然十分相近,但绝对与九州和蛮荒绝对不一样,他皱起眉头,一剑斩出,地面被斩出一道巨大的沟壑。
剑气经久不散,“前辈这是何意?”
凌云大声问道,只是没有任何人回答他,凌云盘腿坐下,仔细寻找着这周围的漏洞,但是这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不是幻境,只是周围却格外的寂静,除了花草树木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生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云喃喃说道。
……
二十八年前,曾经名动三教的少年便与师兄一同走过蛮荒天下,也曾拜访蛮荒天下那最北边的十万大山中的老人。
两人之间有着一个交易,或则说赌局更为贴切,那时候的谢君豪,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再想要护住身边的凌凛林,更加不可能,所以当时两人的生死都在老人的手里捏着,只是对于自古不曾出现,往后也不会有的人,他的确是有惜才之心。
老人不喜欢镇北城,自然也就更不喜欢九州天下,但他依旧耐心的听他说完了话,并且送他出了十万大山。
……
谢君豪此时站在缥缈州的的海上,左手握剑,右手自然下垂,黑色的长跑随风飞扬,当年小师弟在蛮荒天下十万大山,与那个老家伙到底说了什么话,又做了什么样的赌局,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两人以心声交流,他不会去窥探他们的心声,在老家伙送自己和小师弟离开十万大山之后,小师弟才轻声说道:“师兄其实也很失望吧?”
谢君豪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微微点头,凌凛林没有告诉他任何有关那日的谈话,只是给了他一本书,也是寻常的故事书而已,唯一不同的是出自小说家那位老祖年轻的时候写的一本志怪小说而已。
他一向不怎么喜欢看书,当然也就搁置在一边,直到小师弟去世之后,好像与小师弟之间,也就剩下这样一本书尚且可以留恋了。
往事大概是不容易被想起,想起的时候就太醉人了,他望向蛮荒天下,再慢慢的收回视线,往前走去,他每走一步,剑气就更重一份,当他踏出九部的时候,剑气将身前大海分开,露出海底,虽然只是短暂一瞬,也足以证明他的剑道之高,实力之强。
他右手并指如剑,再往上一台,左侧海底便有一座水晶宫殿极速破海而出,整座大海似乎都平静至极,只有一抹剑光横贯八方,但这一剑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作用。
谢君豪白发飞扬,气定神闲的双手怀抱,在目之所及的海之尽头,有万丈碧浪接天,高在九重霄,云海滔滔如龙滚壁,而这天地间,碧海之上,唯有一位白发剑修。
一头蛟龙自水底盘旋而出,缠绕着水晶宫,他通体漆黑,给人一种冷冽凶狠的感觉,但他却对白发剑修低下了头颅,谢君豪踩在龙首之上,盘腿坐下,背脊挺直,“从这里到蛮荒天下最后的入海口,就去那里。”
黑色蛟龙点点头头,携带水晶宫朝着蛮荒天下的入海口而去,他娘的要是谁在说鬼谷唯一的两位剑修都不懂享受,他一定会呼他两大嘴巴子,瞧瞧这是去干架的吗?
这他娘的是去旅游去了!
谢君豪取出小师弟送给自己的那一本故事书,缓缓的翻阅起来,从小师弟拜入鬼谷的第一天开始,或则说他开始思考一些问题的年纪开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随意为之,即便是未必会发生,但他做了就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就好像是随意的扔出一滴水,落在地上会溅射开,就会出现许多分之,在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之中,小师弟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也的确做到,所以他偶尔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这其中可能存在一些小师弟的后手。
谢君豪是剑修,但也是一位读书人,但与儒家又有极多的不同罢了,但诸子百家经要,每一位鬼谷弟子都是要学的。
这本小说的名字倒是很幼稚,那位小说家的老祖宗,年轻时候也是一个很有梦想的年轻人,可本来每个人的成长,都注定是会失去很多东西的。
小说名字叫做《天命》,说的是一个有着皇帝名义的少年,一步步夺权,再踏入修行,一路登高,最终为国而死的简单故事,不过里面的帝王之术,排兵布阵倒是不错,难为一个年纪不大的小说家了,是做足了功课的。
小说的第一页,是小师弟当初留下的一段话,也是谢君豪第一次注意到,他极少翻阅这本书,算上这次也才是第三次,而且每次其实都是草草一眼,便又放起来了。
“师兄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应该已经过去许多年,我就不说到底是多少年了,怕你嫉妒我太聪明,以至于剑心不稳,无法登顶剑道。”
谢君豪笑了笑,这真的很像在鬼谷求学时候的小师弟,实际上在不少人看来高深莫测的小师弟,在鬼谷的时候好像是最受欺负,但又是最得宠的,大师兄有次说过,你们总以为在小师弟那里站到便宜,但仔细算起来,到底谁吃亏?
他其实也有很孩子气的一面。
当然这里最重要的一句话是:“师兄做什么都要快一点,要稳一点,但看书这件事,师兄要慢慢看,一字一句,切莫太过急躁。”
“这蛮荒天下入海口,自然是封的,师兄不做,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去做,但背锅这样的事情,咱们也不能弱了儒家,该背的还是要背,师兄练剑出剑,总不能求自己的快意,先生曾经左右天下局势,与三教祖师坐而论道,做弟子的,不说比先生厉害,总不能说得弱了。”
“但这海口一去,师兄恐滞留多年,其中艰辛,弟不再提;最后嘱托师兄,不要对这个天下太失望,至少你的小师侄,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一生不曾求过任何一人,自蛮荒天下返回,早已预料结局,故望师兄若手里得闲,而你的小师侄又遭遇大难,出剑一次,就一次足矣。”
“人生短短几十年,天下风流独占八斗。”
谢君豪合上书,不打算再看下去,反正只要小师弟这么说了,那这本书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他只是将书放在一边,海风翻书,书页缓缓翻开,自书中走出一道白衣身影,蹲在谢君豪身边,“咦……这不是那条黑泥鳅吗?师兄也这也太掉价了。”
谢君豪翻了个白眼,青年扳着手指头说道:“步知道与高攀跟你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往上一辈,步知道剑意最盛,高攀剑气最强;你们这一辈,可是给咱们鬼谷长脸了啊,五师兄剑道成就最高,师兄你剑术最高,啧啧啧,骑着一条泥鳅,也太掉价了。”
“要不然你将凉城那条弄过来给我玩玩?”谢君豪没好气的说道,不见小师弟的时候,其实很想念,见到了又想要揍他一顿。
凌凛林嘿嘿一笑,“先生打手板的痛历历在目,他老人家还好吧?”
两人忽然就沉默了,凌凛林转念一笑,“师兄可不要伤心。”
“没有,你在蛮荒天下和那个老家伙做了什么交易?”谢君豪问道。
凌凛林拍了拍龙头,师兄一直都这样,所以喜欢他的姑娘也只敢远远看着,接近也只是看到一座冰山罢了。
“是赌局嘛,不是交易,”凌凛林很嫌弃屁股下这条蛟龙,扭了扭屁股,轻声说道,“少年时候匆匆走过九州,遇见小说家那位老祖宗,交流了些写文章的心得,就在蛮荒天下写了本书。”
黑色蛟龙只敢忍气吞声,半点怨言都不能有的,头顶上的这两个,哪怕是有个已经死了许多年的,但只要自己有半点让他不爽,等待自己的肯定只有掉脑袋这一条路,只有真正和这个人接触过的人,才知道他的恐怖。
哪怕是在他已经死去许多年以后,黑蛟龙也不相信他真的死了,有些人死了,但他却一直活着,那种活着,有些是被敬仰,有些是因为害怕。
至于另一个,这个真真正正活着的剑修,当世有数的顶尖剑修,更不是什么好惹的,一剑下来,自己就算是白给了。
“你心里想法那么多,不过也算是老实,能多活一些时间,今后如何,还得看你表现,”凌凛林盘腿坐着,双手撑着下巴,“师兄就是不太爱想这些事情,不然早该想到的。”
“是小凌云?”谢君豪问道。
凌凛林打了一个响指,嘿嘿笑道:“天下哪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她即便是斩断世间因果,大概还是会念着苦命的孩子。”
“你不怪我们?”谢君豪忽然苦笑,这些事情,小师弟肯定已经预料到了的,“各有各的事情,谈不上什么怨恨,况且这样的经历,对于他而言是好事,只是他的选择在我的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不打算让他换一条路,我尊重孩子的选择,所以稍微给他保驾护航一段就行了,往后会怎么样,都是他自己的造化,机缘啊,气运啊,我向来不信天给的,只相信自己拿到手的。”
“所以他去蛮荒天下,也是你所计划好的?”谢君豪问道。
凌凛林摇摇头,“他去蛮荒,去和不去,其实都不重要,而是在去又未去的时候。”
“那几个?”
“对啊,在从蛮荒天下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会死,我选择甘心赴死,当然也会留下些后手,荀圣的那几个弟子,下棋厉害得很,他们知道的,几个师兄也知道的,就是……”
凌凛林伸开了手,拥抱大海,“不管是九州还是蛮荒,是青玄还是金莲,都是一个大大的棋盘,我们都是棋子,也会是执棋者,这里面有些棋子不起眼,只有走到某一步的时候才会发现,所以在不曾发生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在意,包括我在内,这是通常所说的后手,我更愿意叫没事吃饱撑着找事干。”
“你在未来看见了什么?”谢君豪问道。
凌凛林没有回答谢君豪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师兄觉得凌云怎么样?不差吧?”
“错了的终究错了。”谢君豪沉声说道。
凌凛林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大概是五师兄说我的话吧?”
“但是选择一条路,当时的选择和后来的想法,路上看见的风景,外人终究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不是说我和师兄关系疏远,而是很多事情不切身感受,就真的很难明白,”凌凛林话题又转到了北凉州,“北凉州那个与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同辈剑修,很可惜,但也很值得,三十万铁骑震慑三洲,无形之间其实是为镇北城在外又竖起了一道屏障,他手里的血太多,很多。”
“我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沾染的血,往后只会更多。”凌凛林轻声说道,“有些人该死,有些人不该是,但都会一死,即便是三教祖师和先生他们也是一样的,天上天下没有谁不能死的,只是死的用处在哪里而已。”
“我这个当学生的,不能为先生分忧;当师弟的,不能好好照顾师兄,与师兄一同仗剑远游,与师兄煮茶下棋饮酒;当丈夫的,与妻子分离,不能为其解忧,不能为其消愁,说不得暖心话语,做不了什么事情;当父亲就更差了,孩子没有教好,吃苦也更多,”凌凛林指着自己的脑袋,神色平静,眼眸望着远方,“我与蛮荒天下那位老前辈打赌,师兄你猜赌的什么?”
“凌云?”谢君豪不确定的问道。
凌凛林摇摇头,“就是我写的书,他会不会喜欢。”
“就这么简单?”谢君豪问道。
凌凛林叹了一口气,“师兄一些皆在剑道,但也应该多想想其他的,咱们这一门都是些个老爷们儿,先生嘴里不说,但心里还是期望的,想想以后回鬼谷,一群小子围着他老人家一口一个爷爷,先生也该很高兴的。”
谢君豪懒得接这个话题,凌凛林有句话说得很对,当学生的,不能为先生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