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差点跟丢前方二人,沿着街道跑了过来,直到看见陶白池和宣沁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等她快步上前看见铺子里的师姐时,喘息未定,大为震惊。
宣沁的师姐的脸长得跟宣沁分明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
青衣灵动,白衣冷静。
“沁儿,新朋友吗?”师姐的口吻清冷而温柔。
“我来介绍,我的双胞胎姐姐宣清。”宣沁朝姐姐粘过去继续介绍,“这位是陶白池,还有纸鸢。”
宣沁是个藏不住话的好妹妹,“姐,他们两个也是傀儡师,我们刚刚在街上打了一架,我还吃了点亏呢?不过我姐比我可厉害多了,就算是陶白池你也不是对手。”
宣清却是不动声色的沉静之人,聆听二位来客的名字。
望着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陶白池一笑泯恩仇,“宣清姑娘,我二人打扰了。不过之前的冲突,可是你妹妹先动的手。我确实下手重了点,为表歉意,我特意替她撑伞送她回来。”
姐姐并不像妹妹娇蛮任性,也最懂妹妹的无理取闹,“我知道一定是沁儿任性胡来了,还望二位不要责怪。”
陶白池与宣清四目相对,各自都沉着情绪,暗藏思绪。
纸鸢在一旁看着,不禁觉得这位宣清姑娘一袭白衣的风格倒是像极了陶白池的仙女傀儡。傀儡的造型都是出自陶白池亲力亲为,那便是他心仪的风格。
“姐啊!”宣沁撒起娇来,“你都不为我报仇吗?”
“照我看,你既然允许陶公子为你撑伞便表示你不讨厌他。”
被姐姐一语道破心思,宣沁唯有莞尔一笑。她走向陶白池一撩他的下颌线说道:“陶白池,算你幸运,我看在你这张脸的面子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若是先前,陶白池岂会稀罕一丝赞美,可是此刻他一笑而过。
“这个陶白池,被宣沁姑娘夸得找不到北了吧。”纸鸢默想。
宣清气质高冷却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更由着妹妹向新朋友介绍自家店铺。
铺中虽都是纸张,却依旧琳琅满目,色彩也不全是纯白。桌上还备有笔墨供人试写,宣沁便在一张纸的半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确是好纸。”陶白池称赞。
“我的字不是好字吗?”宣沁将笔递给陶白池,“你也写个自己的名字,我倒要看看你我二人谁的字更好。”
陶白池提笔挥毫,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大名“陶白池”。
二人的名字左右相称,宣沁毫不介意地称说:“没想到我们两个的名字写到同一张纸上,还挺般配的。”
纸鸢从二人身后走过路,不通笔墨的她走向了柜台前剪纸的宣清。红纸在剪子之下化成“囍”字,各种吉祥窗花。
“纸鸢姑娘对剪纸有兴趣?”宣清不曾抬头,“这会儿我着急将这份剪纸赶出来送到有喜的人家,恐怕不能与你切磋一番了。”
“没事没事,宣老板你忙你的,我只是看看,你剪的真好。”纸鸢不禁自嘲,“我哪里能跟你切磋,我连个纸娃娃都剪得歪七扭八的。”
“听沁儿说,纸鸢姑娘也是纸傀儡师?”宣沁问。
“我不算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得,陶白池,他才是傀儡师。”
被妹妹纠缠不休的陶白池,目光悄然瞥向柜台,看起来纸鸢又在发挥人缘好的特长与姐姐交流顺利。
“我听说宣镇有一种纸,不仅不会湿于水,甚至还能防火。”陶白池一边说话一边走向柜台,“不知宣老板你这里可有这样的纸卖?”
陶白池站到纸鸢的身侧,彼此目光一对,这纸,分明是纸鸢曾经提起。
宣沁大步流星地上前挡在柜台前,“你要买纸问我就可以了,我姐在忙你没看见吗?”
“宣镇确实有陶公子你说的这种纸,我们这刚好也有。”宣清和气讲说,“沁儿,你拿给陶公子。”
此言一出,宣沁不禁露出难色。
姐妹之间一番眼神交流,姐姐即刻明白妹妹的心思,“平日里只知道跑出去玩,不知道摆放在哪里对不对。”
“姐你干嘛拆穿我。”宣沁跟在宣清身后,从柜台这边走去铺子另一端取纸。
剩下陶白池跟纸鸢在柜台前。陶白池随手就拿起台面上的剪纸向纸鸢打趣道:“知道自己手艺差劲想跟人家宣老板学习?”
“那你也别乱动人家东西呀!”纸鸢稍有心急,“宣老板着急交货你再给弄坏了!”
“我会小心的。”陶白池轻拿轻放,暗自思想。
这对姊妹花,莽撞的妹妹已经排除,看似深不可测的姐姐究竟是不是所要打探之人?若是再大打出手来判断也太耗费自我,陶白池绝不会选择这么做。
姐妹二人取纸归来,这种纸并非用来寻常书写所用,说防火倒也不全然如此神奇。这纸亦非只有一种颜色,纯白度不同,有的便显泛纸黄色。
陶白池拈起一张黄纸,果真与那夜的纸傀儡触感相同。
“我家的纸一定是最好的!”宣沁大力自夸。
宣清趁着妹妹帮忙,自己便将手上的剪纸完工装进篮子,“抱歉,我要出去将这套剪纸送到人家。沁儿你好好招待客人。”
“宣老板你可别走啊……”
陶白池出言挽留,宣沁一听脸都青了。
“令妹对铺子并不熟悉,我要买什么她都找不到在何处,那还怎么招待客人。”陶白池主动安排,“不如让她去送货,反正宣沁姑娘喜欢走街串巷不是吗?”
无奈之下,宣沁挎起篮子便陶白池生生地推出了铺子,“我……”
“沁儿你去吧,陶公子和纸鸢姑娘有我招待。”宣清推助。
“那好吧。”宣沁像是一个听话的妹妹。
目送妹妹撑伞远去之后,宣清便转身开门见山问道:“陶公子此来究竟所为何事?”
“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宣老板你们姐妹二人都是傀儡师才想来拜访,有一事想请问一下,你最近可曾去过雲洲城,是否在城中施展过纸傀儡之术?”
“雲洲城……”宣清眼底暗藏思绪。
“你是说傀儡之夜的巨人傀儡是宣老板操控的!”纸鸢大惊。
“宣老板若是没做过,我自是不会冤枉她的。”陶白池一副公道态度。
四目之间,各有博弈与斟酌。
阵风过堂,宣清手边的纸被风吹起,她一记拂袖便将飞散的纸按下,“没错,雲洲城那一夜的事是我做的。”
方才突然打破僵局的气氛,陶白池差点以为要开战,没成想对方竟如此顺理成章地承认下来。
“真的是宣老板你?”纸鸢难以置信,如此雅正温柔的女子,怎么会做出那般毁坏之事?
“恕我冒昧,可否见识一下宣老板的纸傀儡?”陶白池礼貌要求。
与宣沁一样,宣清的纸傀儡亦是藏匿在袖子里。不同的是,宣清的纸傀儡是黄纸傀儡,大小形状与那一只纸傀儡几乎没有差别。
“当真的是你?”陶白池有所犹疑,“不是我信不过宣老板你的实力,但是我并未真正见识过。而且这纸傀儡好像一样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按理说,没有人会为非己的恶行顶罪,只是陶白池对此耿耿于怀,不能轻易下定结论。
宣清看出陶白池的置疑,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在纸傀儡上点一抹鲜红血色。
这一举动果然令陶白池眼色骤变。
“我偶然得知有一种以血为媒介的傀儡术,便想试探一番威力如何。”宣清毫无畏惧地坦言,“我听说雲洲城傀儡之夜会有十分难得的大傀儡展示,便将目标定准了它。”
话以至此,纸鸢已然开始气愤,“宣老板你可知你毁坏了多少人的家?”
“那与我何干,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这不是每个傀儡师的夙愿吗?”宣清直视陶白池。
陶白池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既然此事已有结论是宣清所为,便不是他设想的那般。
纸鸢则不然,她完全看错了。原来宣清不是冷淡的温柔,而是冷漠的残酷!
“宣老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没想到你们身负傀力的人真的都是这般为所欲为!”纸鸢一刻也不想逗留,激动地跑了出去。
陶白池转身之际却回头,正色而言,“今时今日的傀儡江湖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秩序,但是身为傀儡师不该失去做人的底线,好自为之吧。”
劝罢,陶白池步出宣纸铺子,目光追寻纸鸢跑远的背影,“跑这么快,又不是被追债。”
仅仅一刻埋怨,陶白池便看丢了纸鸢的背影,赶紧起步追去。
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纸鸢扎进其中便失去踪影。她的衣着打扮实在太普通,普通到一个背影淹没在人群里。
陶白池废了好大眼力才追寻到渐行渐远的纸鸢,手下不留情,一扇子敲在她的后脑勺。
“嗷呜!”纸鸢疼得抱头,“你干嘛打我?”
“你跑什么?”陶白池立定甩袖,“有人追你债啊?”
“你不就是我的债主吗?遇见你之后就没有一点好事发生,好像进入了一个悲惨世界……”纸鸢低头苦苦呢喃。
“你说什么?”陶白池正听得生气,余光瞥见一旁的巷子里的推车磕在巷口,车头的桶子便翻倒出红色的液汁。
他机敏地一步后退,眼睁睁地看见纸鸢被一桶鲜红腥臭的狗血泼溅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