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纸鸢跟着石大嫂回了家中打理厨房清洗锅碗瓢盆。
“陶公子他白白净净地一个男人家，怎么还对风吹日晒的采石工作有兴趣呢？”石大嫂只觉得稀奇。
“他大概是想找到昨晚拦路打劫我们的那个家伙吧。”纸鸢因而联想到，“石大嫂，村里有年过十八，手脚齐全却没在采石场做事的人吗？”
这样游手好闲的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石磊。
石大嫂说起这个叫石磊的同村小伙子，双亲亡故，今年刚满十八。他本来也进了采石场，却因为与人滋生矛盾伤人，两天前被禁止入内。
“是你大哥遵循众意把他赶出去的，然后就被石头砸了头，我当时都怀疑是不是他好干的。”石大嫂回想起来，“不过相公说他被砸中头看了看边上根本没人，而且那准头的确奇怪了些。”
听到这里，纸鸢便心里有数。那人既然能操纵石头袭击她跟陶白池，砸中人头顶便是轻而易举。
人家里事情打理完后，纸鸢便打算去采石场告诉陶白池自己的猜想。不成想陶白池抢先一步回到了此家。
纸鸢从堂屋匆匆出来，正巧陶白池一步踏进院里，“要去哪里？找谁去啊？偷偷看你的小男人？”
“哪有你说的？”纸鸢不予置气，言归正传，“我找你，我应该知道昨晚装鬼的人是谁了。”
听纸鸢将她自己的想法一说，陶白池轻摇折扇点头认同，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我也打听清楚了，那个家伙在采石场被好几个人举报投石伤害被赶出来了。那几个同龄人说他从小到大就喜欢扔石子玩，还有些移形换影的手法。”陶白池陈述完毕转而哂笑道，“所以他看到你就开溜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怕被认出装神弄鬼的人是他自己。”
“我又没这么以为，是你自己瞎讲的。”纸鸢眼神幽怨。
二人去到村里最破旧的屋院便是石磊的家。家徒四壁，无无一人。
这难免让纸鸢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被抛弃，面对空荡荡的家的感觉。
“石大嫂说石磊父母早逝，他是在村民好心接济下长大成人的。他小时候便跟村里的同龄孩子处不好。”纸鸢颇有感慨，“石大嫂说他并非作恶多端的人，也是个可怜人。”
“只不过看了人家两眼就心生怜悯啦？”陶白池义正言辞地表示，“我又不会杀了他，只不过得教训一下，竟敢班门弄斧，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装神弄鬼。”
“你要想教训他不应该是指引他不能利用傀力伤害他人才对吗？”纸鸢提醒道。
一天天色又黄昏，纸鸢跟陶白池仍旧在石诚夫妻家一道晚饭。
“真是打扰石诚大哥和石大嫂了。”纸鸢才不像陶白池，毫不见外地只顾吃，“石大嫂做的这个菜是真好吃！”
“没关系，你们若是旅途劳累，在这住几日都行。”石大嫂实在好客，并非是被陶白池夸得七荤八素。
不过话得另说，石大嫂看陶白池吃的津津有味的菜直言不讳，“可陶公子你爱吃的这几个菜是纸鸢做的。”
“纸鸢姑娘做的这菜一看就不错，我也尝尝。”石诚一吃连连点头，“果然好吃，跟你嫂子比丝毫不差！”
“谢谢。”纸鸢被夸害羞。
明明旁人都能坦荡地夸奖一句，唯有陶白池格外别扭地再不能下筷子，故作姿态。
“纸鸢你人长得好看，厨艺又好，性格也好，以后谁娶到你就有福了！”石大嫂满口夸奖。
关于这点，陶白池不能苟同，并且直接转移话题，“吃完之后，我和纸鸢会出去一趟。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在采石场捣乱的那个家伙，你们夫妻二人不必等我们回来。”
夕阳西下，纸鸢跟陶白池来到采石场旁，星光无限。
“你到底要抓谁啊，装神弄鬼之人和伤人之人都是石磊，那这在采石场捣鬼之人？”
“肯定也是他了，被除名而恶意报复。”陶白池笃定，“即便他今晚不搞破坏，回村也会经过采石场，我们就等他自投罗网。”
“这里只有石头哪有网罗？”纸鸢碎碎念叨。
“我陶白池就是上天入地最大的网罗，谁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月影声寂，采石场风走沙尘。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环顾周遭无人，随即钻进栅栏断缝。星月微光照亮其人便是石磊。他就地抱起一块衬手的石头便往累叠装车的的石板抛掷过去，“走你！”
风中“咻”地一声，扇骨从场房的门缝飞旋而出，击中高空坠落的石块炸裂粉碎。
“谁，是谁？”石磊慌乱如麻，两条腿死死地钉在地面，“出来！”
木门打开，陶白池从中不慌不忙地走出，月下拂扇何其飘逸自得，“让我见识一下你昨晚的本事吧，拦路山人。”
“是你！”石磊感到背后一疼，却只能愤发攻击。
他的手向那堆石子一挥，便荡起十几块石头向陶白池冲击。
如昨夜一般，陶白池轻而易举便将石头击散，“就这样？”
面对轻视，石磊唯有更猛烈的进攻，但依旧无济于事。他的石头能够砸破普通人的脑袋，却连陶白池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
“啊！”石磊恼羞成怒地吼叫，“你算什么，你休想阻拦我！”
紧接着，石磊便放弃以卵击石，转而去砸那些不能反抗他攻击的石块，掀翻石板砸在地上，不碎满地无以泄愤。
陶白池一时呆住，身后的纸鸢却跑了出来呐喊阻止，“你别砸了，石诚大哥明天还要交货的！”
“我才不管任何人的感受！”石磊操控石板腾空，一旦砸落便能连车带货全部崩裂，“他们何曾在乎过我的感受？”
在他通红眼眶的眼底，纸鸢看出一种被逼走投无路的无奈，以至于痛苦的愤怒。
“你不要破坏，你有什么苦衷你可以告诉我们，如果是被赶出采石场的事，还可以商量啊！”
石磊回头，泛起泪光的双眼又一次对准纸鸢的目光。初次是茫然，其次是惊讶，此刻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交汇。
“你要我说什么？”石磊的愤怒消减，哀伤更显。
“你想说什么我都听，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的！”纸鸢诚然专注。
在石磊的眼里，眼前这个男人孤傲强悍，压迫自己。可纸鸢不同，她是个怕鬼尖叫的弱女子，简简单单像个村里的姑娘。他也是个人，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石磊缓缓落下石块，对纸鸢卸下防备，“那你跟我过来。”
陶白池横手阻拦，“去哪？不准！”
“陶白池你放我去跟他谈谈。”纸鸢说着话便将陶白池的手按下去，“你等我了解清楚回来再说。”
纸鸢甚至对陶白池发号施令，“你别跟来，在这等我。”
如此可不气煞陶白池，但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纸鸢跟石磊走远，爬上了采石场内一座不到一丈高的石山坡。
石山并不很陡，石磊十分灵巧地爬到顶上，顾及纸鸢是女子，他想伸手拉她一把时却有犹豫。
“你拉我一把。”纸鸢一说话，那只手犹豫便握了过去。
“摔下来摔死你！”陶白池白眼一番，挥扇都变得不流畅。
光秃秃硬邦邦的石山上，纸鸢本想随石磊就地而坐，却看他掏出一张布帕，“你的衣裳挺好看的，坐地上万一划破可惜了。”
“你很贴心。”纸鸢一言称许，石磊的脸便悄悄红了。
纸鸢在石磊身边坐下，并非身子挨着身子，但也算打破了安全距离。
石磊勇敢开口，“昨晚对不起，我吓着你了。”
“果然是你啊！”纸鸢并未带有怨言的意思，甚至自然地调侃，“不过你撞南墙上了吧，那个家伙可是很厉害的，他才不会让人抢走他的钱。”
“我看出来了。”石磊俯瞰平地伫立的陶白池眼神幽怨，“我们转个向好吗？”
纸鸢配合石磊的请求，便背对了孑然一身驻足空旷处的陶白池。
“你拥有常人没有的力量，为什么要用来搞破坏？为什么要打伤人呢？”纸鸢温柔发问。
“都是他们逼我的！”石磊的口吻有些激动，有些不满，亦有些愧疚，“我也不想出手伤人，谁不想安生地过日子？昨夜我也是无路可行才突发奇想打劫过路的你们。”
月影星移，夜风微凉。
陶白池纹丝不动的双脚因为一个喷嚏偏移，“谈什么这么久，私定终生吗？”
别说从陶白池的角度望去，坐在星月下的一双背影真真是令人想入非非。
陶白池悄无声息地靠近石山下，果真听到二人相谈甚欢，甚至于他从未听纸鸢亲口承认的事。
“其实我也跟你一样，好像自出生时就与众不同。我能够操控纸哦，我可以一个人同时表演三五个皮影很厉害的，就跟你控制石头一样！”
谈及此处，纸鸢还用石磊随身携带的招工纸单展示傀力。区区一张纸都能在她的手掌跳起舞来。
“你真的很厉害，还会做皮影戏养家糊口，我就是个没用的男人。”石磊不禁哀叹。
“采石村的人世代在此采石为生，你本就有资格在这里干活养活自己。”纸鸢循循善诱，“其实石诚大哥是个好人，如果你能向他道歉的话，他应该会重新接纳你。”
“我知道是因为那些人欺负我孤立无援，联名举报我，石大哥也是为情势所迫，我却伤害了他。”石磊满息愧疚，“事到如今，我道歉真的有用吗？”
“我一直相信不管何事都要直面而不能逃避，只要勇敢面对，就一定会是好的结果。”
听到这里，陶白池不禁联想，纸鸢不逃避面对他的债务，所谓好结果就是成了自己的差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