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卿眠咬牙切齿地瞪他。
心里几经权衡利弊，似乎也只能继续忍辱负重，方是上上策。
也罢，先应付过去，之后的事之后说。
从元安城去药学谷山遥水远，这一路长途跋涉，难道就不会出意外吗？再多的意外她都能创造出来。
“温公子放心，我明天一定会向父亲请示出府。”她扯了一下嘴角，毫不犹豫逐客：“现已夜深，你请回吧。”
温如鹤将搁在一旁的剑取过来，随后缓慢站起。
随着他这个动作，那把剑自然也吸引了卿眠的注意力。这把剑被层层破布包裹，包得严严实实。
她微不可察地皱眉，总觉得温如鹤并不是一个不惜剑的人。
好剑，自然要配好剑鞘。
她遇到一些江湖人士，爱剑如命，剑鞘上嵌入宝石，还要配上玉剑璏，她有幸和这种花里花俏的人交手过，对方挥挥剑，空气里全是铜臭味。
与她擦肩而过时，温如鹤停了下来，微微垂眸：“你在怕我？”
卿眠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她料想反派离开肯定不走寻常路，估计也和上回一样跳窗，她还特意向左移动，站得离窗台远一点。
没想到这次倒想起从正门离开了，她要是再往右移动，就显得十分做贼心虚，所以她就跟一个门神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温公子这话问得有趣。”她心跳如鼓，面上却强撑着不显，“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
温如鹤觉得好笑：“不知卿小姐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
“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他说得平静，又带了一种自嘲的讥诮：“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卿眠微怔，她还未细辨这番话，温如鹤已经与她擦肩而过。
他走得毫不留情，压根没给她反应时间，似乎任何人的看法，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卿眠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去把窗给关上。
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烧的火炉，藏在红木桌底下，她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忽然想起应当是温如鹤做的。
这个人还真把这里当自己的房间了，不就坐那么一会，还得给自己烧火炉！
她满腹无语，将被风吹开的雕花窗给关上了，那冷风混着雪从缝隙里钻进来，是刺骨的寒，激得她手指颤了颤。
“……”
卿眠面无表情地抬眼往外看，庭院里的地面已经盖上一层厚厚的雪，这样寒冷刺骨的雪夜，温如鹤穿得如此单薄，竟就这样离开了。
算了，想他做什么。
冷不死他。
她心里烦躁，这一天下来发生太多事，已经让她精疲力尽。
等好不容易摸到自己的床，卿眠倒头就睡。
*
这一夜，卿眠做了一个梦。
梦回幼年时期，冬末初春，元安城有扫雪煎茶的习俗，冬末后，很快就会迎来初春的第一场雨，雨水淅淅沥沥，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温如鹤在这个时候，已是极为有名。
她趁父亲不注意，带苏子往外跑，在街上招摇过市。沿途看到一些百姓闲聊，聊的便是这温如鹤。
百姓们很俗，自然不是聊温如鹤的剑技多高超、也不是说他是一个多么百年难遇的天赋异禀型奇才。
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的是温如鹤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他们说，温如鹤，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们又说，一见温如鹤误终身，不见温如鹤终身误。
群众们说得亢奋，她也听得起劲——毕竟，那个时候，温如鹤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尽管他们素未谋面。
有人忽然开口了：“可惜了，温如鹤的未婚妻，竟是那混世大魔头，卿府的大小姐。”
苏子一听，不等卿眠发话，她就要冲过去干架，但很快，另一个人接了话茬。
“我听说，温如鹤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未婚妻的。”
卿眠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苏子，竖起耳朵听下去。
“好像是有一回，是有心仪他的女子，专门将那卿小姐的事迹说与他听的，啧啧，什么都说了，包括那卿小姐曾经偷穿过男子裤衩的事。”
卿眠：“？？？”
苏子：“……”
拜托，这个不知名的妹妹，你要想撬墙角就光明正大地撬，干嘛搞踩一捧一那一套！
“哈哈哈……那温如鹤怎么说啊？”
“他说……”
“他说，关你什么事。”
“……”
苏子回头看她，苏子脸上浮现一层茫然——显然，她虽然是卿眠的亲妈粉兼事业粉，但也无法理解，温如鹤竟然会护短。
护的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其实卿眠也有点惊讶。
她眨了眨眼，伸出手拉了拉苏子的衣袖：“我们走吧。”
“想吃杏花糕了。”
那日的杏花糕很甜。
后来她总能想到这一天，好像她和温如鹤这十几年来山水不相逢，只有这短暂的一天，他们两个是有交集的。
有人在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而她坐在小酒楼里，和苏子坐在窗边，她往外看，看到杏花枝头随风摇曳，花木葳蕤。
正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当时，她在心里想，父亲或许说得没错，温如鹤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君子。
*
卿眠是被苏子唤醒的。
苏子兴冲冲地唤醒她，只为了通知一件事——
卿观砚回府了。
卿眠缓缓做起，大脑放空了一会，这才抬起手揉了揉眼，睡眼朦胧地嘟囔：“知道了。”
苏子微愣，像是不理解卿眠的冷淡，还补上一句：“老爷说想见你。”
“嗯，我待会就来。”
卿眠把她往外推：“我换衣服，你门口等着。”
一头雾水的苏子只好跟着其他仆从离开了闺房，等到整个闺房安静下来，卿眠深深呼吸一口气。
卿观砚想见她，当然是因为她昨天的飞鸽传书，也肯定回来的途中，已经知道了昨晚对温如鹤所下达的追杀令。
估计什么都知道了，包括她昨晚拒绝退婚。
想到这里就头疼得很。
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还记得，曾经夸赞过他，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君子？
而现在，她不仅要面对父亲的质问，还要在高压之下，向父亲请示离府前往药学谷。可是她有什么理由回去啊？
一点思路都没有。
卿眠伸出手拍了拍脑袋，让自己镇定下来，顺带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温如鹤，你真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