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观砚在大厅来回踱步,直到卿眠走进来时,他方才眼前一亮。
卿观砚还未开口,卿眠一双眼睛已经泛红,离自家父亲老远,就遥遥下跪:“父亲,我错了。”
卿观砚满腔责问瞬间化作绕指柔,看着宝贝女儿上来就认错,他也顾不上问责,连忙过去扶起来:“这天寒地冻,你跪什么!”
今天卿眠穿了一件粉蓝相间的襦袄,里面搭了一件襦裙,最外层还披了毛茸茸的狐裘,而腿上还穿了贴身棉裤。
她这一身毛茸茸的又十分厚重,看上去圆滚滚的,虽然有失风度,但绝对不会冷到自己。
可她还是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我错在给温如鹤解了蛊,该跪。”
提起这个名字,卿观砚皱起眉:“眠儿,你也只是被他欺骗了,你不必太自责内疚。但是你为何不退婚呢?这个时候,我们卿家应当和温如鹤撇清关系才是。”
“父亲……”
卿眠垂下眼,内心泛起酸涩,只一眨眼,眼泪适时就掉了下来:“我不愿做那个落井下石之人,我总觉得其中定有隐情。而且,既然是我的婚事,我希望在擒拿温如鹤之后,再……”
卿观砚眉头深锁,忍不住打断她:“眠儿!说实话。”
知女莫若父,卿眠一愣。
短暂的沉默后,她开始为自己特意给眼睛涂了辣椒水而懊恼。
就算她哭得再梨花带雨,卿观砚也不会信了她的鬼话,而自己还得平白遭罪。
“眠儿,你说真心话。”卿观砚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袒护温如鹤?你之前,可是千方百计想要退婚……”
卿眠咬了一下唇,脑海里开始天人交战。
过了好一会,她才轻声问:“父亲,你还记得当初为何把我许配给温如鹤吗?”
“……”
卿观砚微怔,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她这一问,就把记忆带回了几十年前,卿如是沉默半响后,才说:“他是万里挑一的君子。”
“既然是万里挑一,怎么会变成这样?”卿眠问。
卿观砚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几经思索,还是语重心长地开口:“眠儿,他变成什么样都不重要了。”
“你可知,我为何觉得他是万里挑一的君子?”卿观砚说:“当年我出门在外,在辞墨山遭遇了流寇,本来我也能应付,却未曾想碰上了江湖五毒之一,夺煞公子。”
卿观砚从未提及这段往事。
“那个时候,我很幸运,碰到了执行任务回来的温如鹤以及温如璧。这两兄弟还很年幼,自然也不是夺煞公子的对手。”
卿眠听呆了。
她完全没想到,温如鹤和自己的父亲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他怎么救……”
卿观砚陷入了回忆:“他用了烟雾弹,让温如璧带我离开,而他则拖住夺煞公子。我们快马加鞭回去后,调了附近的人马重新回到辞墨山。夺煞公子手段残忍,我们都认为温如鹤凶多吉少。果然,被我们发现的时候,他还是已经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是我将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卿观砚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的心性和品格,我又怎么会不懂?他年龄如此小,就已经学会了果断行事,有胆识,有智慧,也不失义气。这些品质,远比他的天赋和家世重要。你是我捧在手掌心的女儿,我将你许配给他,又怎么会不经过慎重考虑呢?”
“可惜,后来没多久,他就被无嗔剑宗带走了,你也无缘得以见他一面。”
“……”
卿眠陷入沉默。
“但是啊,”卿观砚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如今他灭温家满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事实面前,他心性、品格如何,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这件事,你若插手,只会引火烧身,给卿家、给自身带来祸端,你懂吗?”
“眠儿,温如鹤,已非良人。”
“……”
“我明白了,”卿眠低下头,只觉得喉咙干涩,心里酸得厉害:“我又不喜欢他,本就不乐意嫁给他。”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卿观砚说,“你若想到时候当面退婚,那我也依你,我只怕你真如外界所说那样,对温如鹤产生了感情。”
她的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宠她。
就算她犯下了如此大的错……
卿眠吸了吸鼻子,趁这气氛刚好,趁热打铁地开口:“父亲,我想回去找菩提师祖。”
“……为何?”
避风头和疗情伤哪个借口好一点?
她只花了几秒就得到了答案,低下头,抽泣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想回药学谷继续修炼医术,磨练心性,不再插手江湖中事。倘若有一天温如鹤被抓了,你再来提醒我也不迟。毕竟你也知道,我虽然学成归来,但是成绩也是倒数……”
提起此事,卿观砚面带郝色:“此事我当然知道。”
“我记得,菩提师祖说过,你挺聪明的,就是不肯用功。他还说让你回去重修,但你这个人聪明劲都用在歪道理上,说什么‘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然后非要出谷磨练……”
咳,卿眠略微尴尬。
每个老师面对头疼的差生,都是这样对家长说的,你这孩子挺聪明的啊,就是不肯用功。
“我躬行了,躬够了,”卿眠举手投降,让卿观砚别说下去:“求你了,父亲,让我回药学谷吧!”
嚯,平时是卿观砚求自己的女儿潜心修炼医术,现在反而是她求自己了。
毕竟俗话说得好,三代为医,他在卿眠这个年龄,早已小有成就,哪像她这样被娇养成毫无规矩的大小姐模样?
“好啦。”
卿观砚一心软,又只顾着捋着宝贝女儿的毛。
“你有这心是好事,就依你。哪天他们活捉了温如鹤,我就通知你出谷回来见他一面退婚,若是温如鹤死了,你就将那封退婚书给烧了吧。我们卿家做到如此地步,也算仁至义尽,报了他当年的拼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