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眠又是一阵尴尬。
温如鹤特么就在她身边阴魂不散,有事就出现,没事就消失,要是被抓了她估计还会被打成暗渡陈仓的同谋。
但她面上不显,而是又和卿观砚撒娇了一番,父女俩聊着聊着,卿观砚忽然说:“江湖险恶,我多派些人手护送你前去药学谷吧。”
何止是江湖险恶。
卿眠抿了抿唇,软声道:“父亲,让苏子随我去就可以了。”
卿观砚冷下脸:“不许胡闹!”
“没事的!”卿眠又撒娇道,“我此次是低调回药学谷,你派太多人,反而容易引起注意。”
卿观砚叹了一口气,自知从小娇惯她,她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
他轻轻拍她的后背。
他说:“眠儿,你是我的女儿,你在医术上天赋也是极高的。但是你不勤奋,不努力,是为何呢?”
卿眠她闷闷地开口:“没劲。”
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卿观砚,眨巴着眼睛问:“父亲是希望我也像你这般,做一个举世闻名的神医?”
卿观砚笑道:“都说望子成才,望女成凤,你若能做到,那自然是好事;你若不能做到,普通平凡地过一生,又有何不可?谁说神医之后,就一定也要成为一代神医?”
他抚掌而叹:“为父,希望你能平安喜乐过完这辈子。”
父女俩相视而笑。
*
卿眠要离开卿府,再次踏上回药学谷的消息,顷刻传遍全府。
苏子闻讯赶来,几乎是哭丧着脸:“小姐,你又要走!这才回来多久……”
卿眠正在闺房里收拾东西,听到这个声音就头疼——
都说习武之人,随随便便就能探出对方的实力,温如鹤既然要和她一起走,苏子又是父亲塞进来的人,这两个人到时候该如何和睦相处?该怎么进行自我介绍?
难保不会见面就打起来。
真是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最重要的是,温如鹤作为一个反派,一点都不严谨,威胁自己的时候好凶,结果连离府后具体的见面时间地点都没有,完全不担心她携细软跑路,自信得好像四海八荒皆在他的掌控中。
“放心吧,我们一起走。”
苏子喜笑颜开,又凑过来,诧异地问:“小姐,你收拾半天,行李呢?”
“在这呢。”
卿眠将自己的襦袄揪起来,露出里面缝制的暗袋,圆鼓鼓的:“全是金叶子,缺什么,路上买不就行了。”
苏子:“……可是小姐,老爷不是已经给我们准备足够多的银票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卿眠满不在乎说,“那点银票,做不了什么事。”
“……”
苏子被自家小姐这奢侈无度的江湖之旅给惊了。
所谓的那点银票,都够她去一趟药学谷来回还有剩余,她带那么多钱干嘛?
一定是被温如鹤那狗贼给惊吓过度,才变成这样!
苏子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不是我们要调十个暗卫,然后再雇一辆马车,加上几个随从,车夫……”
卿眠:“……”
卿眠略带无语地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感觉这样一行人轰轰烈烈地出行,就好像在脑门上贴了“人傻钱多速来”六个打字,就等着被各方人马劫富济贫了。
苏子看她不说话,以为自己说中了,果然,小姐就是被温如鹤吓得紧张过度,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于是她又加上一句:“这样的话,小姐的安全就有保障了,不怕温如鹤来报复。”
苏子改口得很快,之前叫温公子,撇清关系后,就改成了温如鹤。
但是,你雇这么多人,似乎保护的就是温如鹤……
卿眠尴尬无比,挥了挥手:“从元安城去药学谷山高水远,何必劳师动众,当然是要轻车从简了。”
苏子噎了一下。
带着一大叠银票,再加上一大袋金叶子上路,这就是自家小姐所理解的轻车从简吗!
她感觉自己被重新定义了轻车从简这四个字。
等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临近傍晚,由于第二天就要启程,全府上下给卿眠准备了欢送宴,卿府家风宽松,没有什么上下等之分,卿观砚为人亲和,是一个好神医,而卿眠顽劣,是被大家看着长大的,她没有其他亲人,对待全府上下都是视为亲人。
因此宴席间,所有人都能上席就座,气氛融洽。
卿眠最爱自家厨子做的蟹酿橙,蟹子新鲜,橙子甘甜,秋冬之际,元安朝便有新酒菊花、香橙螃蟹之兴,而现在冬末了,她依旧爱这道菜。
她一个高兴,胃口很好地吃了三碗饭。
府内闹闹嚷嚷,好不容易宴散了,苏子给她提着灯笼回到澄院,吃饱喝足的卿眠和苏子道了一声明天见,这才进入自己的闺房。
这一晚上都相安无事,直到进入半夜,已是寅时,元安城背靠辞墨山,山顶有一座辞墨寺,遥遥传来了寺庙的敲钟声。
卿眠蓦地惊醒了。
依旧是雪夜,大雪纷飞,闺房里暖炉里的火苗烧得旺盛,床边层层纱幔微晃,卿眠缓缓地坐起来,隔着朦胧的纱幔,看到了屋内的另一个人。
一身黑衣的少年坐在不远处,他的剑不离身,就搁在红木桌上。
卿眠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她缓了好一会,自我安慰:话本里,反派都是不走寻常路的。
温如鹤脑子既然有问题,那么行为上的怪异也是能理解的。
“你醒了。”温如鹤开口。
“嗯,”卿眠镇定地回答,起身要下床:“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少女才伸出一条莹白的小腿下床穿鞋,坐在椅子上的温如鹤就蹙起眉:“别过来。”
他的声线冰冷冷的,卿眠倏地收起腿,乖巧地躲回床上。
好凶。
她心里怂,嘴上却不服气:“干嘛?现在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要避嫌了,谁三番五次私闯我的闺房啊?”
“……”
温如鹤懒得跟她瞎扯,他语气平静道:“我杀了人。”
卿眠被他吓了一跳:“这话是我能听的吗?”
温如鹤:“……”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但是当他杀了人后,再折回卿府时,看到卿府张灯结彩,热闹得好像一大家子,卿眠穿得圆滚滚的,像被一群母鸡护着的崽,还吃得很多。
她好像真的很开心,苏子在前面提灯笼时,她一边走,还撑着肚子踢了踢腿,说是饭后消食。
看得温如鹤很费解。
她分明是出自一片善心,却被他恶意利用,替他背锅,还要替他圆谎,她那三脚猫功夫,只能恐吓普通百姓,稍微遇到一点会武功的,她都得缴械投降,却还得要背井离乡,违背师训。
那她应该很伤心、很懊恼才对,为何还能笑出来。
他在屋顶上呆了很久,本想直接下去找她,却不知为何,又觉得自己出现很扫兴,又或许,觉得自己杀了人,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等到人群散了,一切都安静下来,他才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