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是以前,谢菱肯定对于钟娘这样上赶着巴结自己的人不屑一顾,但是今晚不一样,她在钟娘的身上才找到了些许自信,像是终于得到了身份的认可。
这一路上,别说温如璧,所有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是一群刁民。
温如璧淡淡道:“今晚我是临时决定带朋友们来这里,钟娘,你仔细招待,带路吧。”
卿眠觉得可笑,听风阁有一个雾娘,水云间也有一个钟娘。想来这两间客栈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背后的老板很神秘,至今都不知道是何人。
莫名地她又想起了如意客栈,同样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是何许人。
现在出门在外做生意,都这么注重隐私了?
而那边钟娘闻言,惶恐地应了一声,随后又招呼了几个伙计过来,低声耳语了一番,让他们去找个由头空出一个上等雅阁出来。
但可惜她就站在这几个人跟前,再低声说话,大家都能听到。
这个时候,卿眠忽然开口了:“那楼上不是有位置么?”
闻言众人抬头。
与听风阁的业务广泛不同,听风阁是每层楼都包含了吃、食、住、行、玩、乐,每层楼都有每层楼的惊喜。
而水云间的二楼依旧是摆满了圆桌,许多富家子弟在上面喝酒猜拳,觥筹交错,放眼看过去,都是一片酒醉金迷。
大厅正中央有一处高高的舞台,不过目前看来都是一些不太入流的歌伶胡姬在演奏。看过了泛舟宴画舫里的精彩表演,再看这些,无论是卿眠还是苏子,都会觉得索然无味。
确实还有一处位置,刚好空出一个圆桌出来,只是……
钟娘刚刚的注意力全被温如璧和谢菱夺走了,才发现旁边还有两个人。只是这两个人看打扮都只是普通人,而旁边那个背着箱笼的书生,她更只是看了一眼,就飞快地移开视线了。
水云间消费很高昂,一般只有富家子弟才会来到此处,她从未见过背着箱笼的穷酸书生踏进来,想必也不过是沾了温如璧的光罢了。
温如璧从未带过女子过来,以往每次来水云间,都会提前通知。钟娘知道,温如璧已经是破例了一回,应当就是为了谢菱才破例的。
但是温如璧向来喜静,不喜欢被任何人打扰,每次来水云间,都是由老板陪同,连女伴都不需要,他怎么能忍受坐在二楼的位置?
钟娘很快就有了计较,她没搭理卿眠,而是笑着问温如璧:“温公子,你觉得呢?”
温如璧还未回答,谢菱就已经开口了:“外面那么吵,坐在外面吵都吵死了。那些耍杂技的、唱曲的,又有什么好看?还是去雅阁吧。”
谢菱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忍气吞声的模样,她只看了一眼那二楼的位置,便觉得要两眼一黑——那些所谓的富家子弟,全都与她结识!
若是她真的坐在那里,那么一举一动将会无限放大,温如璧还是像之前那般羞辱她,她恐怕之后别想在青州有好名声了。
既然谢菱都这样说,钟娘就有了打算,她笑吟吟对卿眠道:“这位小姐,温公子和谢小姐身份尊贵,实在不宜在外……”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温如璧温声询问:“卿小姐为何想坐在外面呢?”
钟娘脸上的表情纷呈,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温如璧竟然会去询问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少女的意见。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卿眠身上,她脆生生地回道:“外头这般热闹,躲在里头独自消遣,多没意思。”
温如璧有些哑然失笑。
他确实和卿眠说了,让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耍性子,就怎么耍性子——
但是话也只是说说,他原本以为卿眠也只当是开玩笑,未曾想还真的顺杆上爬。
罢了。
温如璧低眉,仔细瞧她那副装模作样的表情,眸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温声道:“那听你的。”
钟娘:“……”
钟娘彻底惊了。
不仅是钟娘,就连谢菱、珍珠都表情各异。
珍珠是一路见着谢菱受委屈的,她也能理解谢菱的想法,但是那卿眠分明是故意抬杠,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珍珠不满道:“小姐——”
谢菱按着她的手,努力收起脸上的惊愕,强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友好的笑:“卿小姐,你这是何意?非要执意与我作对?”
卿眠也冲她笑:“你提出你的意见,我提出我的想法,最终由温公子来选择采纳,很公平啊。谢小姐若是觉得不满,那应该问你身旁这位温公子,问他‘这是何意’,你问我作甚?难道我还能影响温公子的决定吗?”
谢菱:“……”
钟娘的表情完全没收住,她表面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一变再变,内心早就是天崩地裂,直接对面前的这几个人的身份态度发生了巨变。
卿眠这番话夹枪带炮,表面上是撇清关系,实则让人听进耳里,都会认为卿眠才是那个影响温如璧的人。
谢菱哪里被一个女子这样羞辱过,一个“你”字刚一开口,脸色就涨得通红,只觉得尊严完全挂不住。
而珍珠则左右看了看,确认这个时候还没人注意到他们之后,才恨声道:“温公子!我家小姐好歹也是知府大人的千金,今晚是你诚心邀约我家小姐,这才愿与你来到此处的。我家小姐对你礼让三分,你又怎能如此对待她!”
“……”
苏子冷瞥了她一眼,暗中称赞这歪曲事实的本事。
不等温如璧回答,卿眠便伶牙俐齿地反击了回去:“谢小姐,只是一处位置选址罢了,传闻中你不仅是有天资绝色,我还听说你宽以待人、豁达大度;我们这些人都并非青州人氏,你身为知府千金,更懂得礼仪谦让的道理。不知你是否计较此事?若是计较,那便随你好了。”
反正这里有温如璧在,身边还有一个苏子,她就不信这个谢菱和珍珠还敢像白天那般对待自己!
珍珠:“……”
谁特么会说谢菱宽以待人、豁达大度啊!这哪里是赞美之词?这简直是谣言!
看着珍珠和谢菱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再看到钟娘对自己态度十八变,卿眠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扬眉吐气了一番。
钟娘看温如璧的脸色,发现温如璧一声不吭,丝毫没有想出手帮忙谢菱的意思。
她在心里暗叹:原来温如璧带这些人来到这里,其实是沾了眼前这位姑娘的光啊!
自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但毕竟谢菱还是知府千金,钟娘先对谢菱礼貌性地笑了笑,这才对卿眠说:“这位小姐,请随我来。”
等带了他们上到二楼入座后,钟娘领着几个伙计下楼,忽然轻叹了一口气:“知道什么叫三个女人一台戏吗?这就算只有两个女人,依旧是一台戏。”
上面二楼的那出戏,不比一楼大厅里的这些胡姬所演奏的这些戏曲精彩多了?
几个年轻的小伙计不懂事,问道:“我看温公子也没偏向谁,不过是那位姑娘太过于咄咄逼人,口舌伶俐罢了。”
钟娘抬起手,敲了其中一个小伙计的脑壳,冷笑:“你能看得出,温公子看不出?”
他那叫没偏向谁?
钟娘还是冷笑:“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何谢小姐身为知府千金,却不能在温公子面前咄咄逼人?那位卿小姐,又是何德何能,敢于在温公子面前如此表现?”
就从那位卿小姐完全不惧怕温如璧的态度,谢菱就输了一半。
想到这里,钟娘一边叹息,一边连连摇头。
而在楼上,几个人落座后,卿眠招呼苏子也坐下来,她与苏子向来情同姐妹,其实早已没了主仆之分,就算是在这种场合,她也不会让苏子站在一旁。
谢菱看到她的举动,微微皱眉,给珍珠使眼色,珍珠很快就读懂了谢菱的想法,犹豫片刻后,也选择了入座。
于是除了朱雀,大家都坐在位置上。
朱雀也不喜欢这种吵闹的氛围,自觉自己站着碍眼,对温如璧道:“主人,我在外面候着。”
温如璧正低头翻阅菜谱,“嗯”了一声。
这里四处都很吵闹,唯独这一桌非常安静,像是独特是低气压风景线。
温如璧潦草看完后,再次抬眼,发现靠近自己的位置,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女子,一个是卿眠,另一个便是谢菱,这份菜谱先递给谁?
他看了谢菱的脸色,显然还是很不高兴。
欺人不能太甚,也不能太惯着另一个人了。
于是他将菜谱递给坐在对面的陆思行:“你看看。”
陆思行“哦”了一声拿过来,一边翻阅一边说:“我还以为你看不到我呢。”
温如璧仔细想了想,这一路上他确实把陆思行无视得很彻底,毕竟这个人向来神出鬼没,他对陆思行的行踪也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和卿眠走到一块的,还顺带跟了过来。
于是他笑了笑,说:“谢小姐不是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