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璧笑了笑,看向卿眠的眼神里带了一丝玩味。
他轻轻地摇着折扇,说:“我初来青州,便听闻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想和卿小姐分享分享。”
卿眠把头要成拨浪鼓:“我不听。”
温如璧还是笑:“我听一位书生透露,卿小姐在药学谷似乎有一个师兄,名为言寒枝。据说他也在青州。药学谷的人,怎么一个两个往外跑了呢?”
言寒枝。
自从她离开药学谷以来,就从未再听说过这个名字。
卿眠的心口一窒,紧握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蜷起来,她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手指发抖了。
苏子最先发现卿眠的异样,狐疑地转过头看她。
卿眠迎上温如璧那道探究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温如璧的笑意意味不明,问:“有趣吗?”
她和他对视着,先前的恹恹的神色荡然一空,眸色分外清明,一字一顿道:“有趣。”
苏子被他们这两个人的对话搞得云里雾里。
卿眠和她是自小一起长大,除了在药学谷那七年,他们从未分开过。卿眠从小就行为怪异,所以当她回来后,虽然任性地一直拒绝退婚,苏子也从未往深处去想。
倘若不是温家的人来信,说温如鹤命不久矣,那么卿眠恐怕也不会那么快退婚。
其实温家退婚一事,旁人不知道,苏子是清楚得很。
别人只当卿眠之前不退婚,是对温如鹤不离不弃,但事实上卿眠回到元安城后,从未有过前往温家探望温如鹤的心思,丝毫是没有把这位温家的小公子放在心上的。
这究竟是为何呢?
难道卿眠在药学谷里发生了什么吗?
苏子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发生了一些事,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那也可以理解。
但卿眠回到卿府后,依旧安心做一个被老爷捧在心尖尖上的卿家大小姐,整日游手好闲,四处招摇过市。
和温如璧那行人擦肩而过后,他们顺利来到了上等客房。
眼看卿眠就要回房,苏子犹豫了一会,才问:“小姐……”
“嗯?”
卿眠回过身看苏子,脸上迷惑:“怎么了。”
这样反而不好问了。
苏子皱了皱眉,只好随意挑了一个话题:“那车夫安排妥当了吗?”
“安排了,”卿眠道,“他住在下等客房,你若想找他,下楼便可。”
苏子还想说什么,便看到卿眠打开门,直接就进去了。
咣当——
卿眠面无表情地把雕花镂空门给关上,隔绝了外头的亮光,也隔绝了所有人声。
她听到自己的心,在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听风阁的上等房,装横十分繁丽精美,皆是造价不菲的家具。
进去后便是小厅房,正中间摆着一张红木圆桌,放置着蕉叶杯,以及斗大的汝窑花囊,上头插着铁虬银枝的红梅。
而墙上还悬挂着一副字画,卿眠不过潦草看了几眼,便能看出出自名人之手,笔法十分大气磅礴。
旁边还有小文房,里面放了黄花梨镶嵌大理石案几,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琉璃绿石磬,区区一个上等房,竟文房四宝样样俱全。
这听风阁的老板是真的舍得下血本。
但卿眠无心观赏,她往卧室走去。
卧室的雕花镂空窗依旧是关紧的,阳光依旧可以透进来,稀稀落落地洒在地板上。
当卿眠穿过这道阳光时,她的眼眸像是被光炙了一下,下意识就眯了眯眼,光晕一片模糊时,恍若看到了封存已久的画面。
那年是草长莺飞二月天。
春日阳光灿烂,一袭月白袍子的少年便是站在一片春光处,朝自己笑吟吟地伸出手,说:“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同门了。我是你的师兄。”
年纪尚小的女孩扎着双垂髫,风一吹,耳垂两旁的垂髫就晃过她那圆润的脸庞,她的一双杏子眼宛如一汪春水,声音清脆脆的:“你是我的师兄?你叫什么?”
“言寒枝。”少年月白的衣袍随风摇摆,声音如同玉石碰撞般清悦动听。
女孩装模作样点点头,接口道:“取自拣尽寒枝不肯栖?”
言寒枝一愣,随后笑:“正是。”
灿烂的春光逐渐淡去,这些久远的记忆也慢慢模糊了。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卿眠捂住心口,感觉自己的心情,如同一壶煮沸的水不知如何让它冷却下来,于是被不管不顾地浇进茫茫雪地里,一股热气蒸腾而起,再过一会,就一切消散了。
她渐渐地平静下来,却又感觉到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言寒枝,怎么会来青州?
卿眠缓慢地闭上眼睛,决定今晚去见温如璧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