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眠吓了一跳。
她急忙拉住温如鹤的胳膊,说:“海弘只是一个孩子……”
温如鹤垂下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下一秒,卿眠还没反应过来,温如鹤反拽住她的手腕,随后径直将她按在雕花玉栏上,底下是平静的池水,夜风轻缓,将女孩子的发带吹落,一袭青丝随风垂下。
温如鹤面无表情地看着卿眠一瞬间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随后放开了她的手腕,在她还没松一口气之前,他抬手扼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再一使劲,卿眠整个人的上半身都被迫往后仰,重心不稳的她只好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边咳嗽一边说:“你在干什么……”
少年眸若深潭,紧紧盯着她的脸庞,没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那张俊美的脸上凝着阴郁的层云,他的声音很淡:“怕不怕死?”
只要他再使劲一下,就可以把她推下去,坠落下面的池子里。
然后转身离开。
因为呼吸不畅,女孩轻咳着,咳出了眼泪,她婆娑着泪眼,审时度势说:“怕……”
他冷冷地问:“下次还敢一个人吗?”
她乖巧地摇头:“不敢不敢不敢……”
“……”
他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承认了,认怂的程度简直就是一流,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温如鹤十分冷静地垂下眸,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中。
卿眠心惊胆战地看着他。
过了半响,温如鹤生硬地撤了手,冷冷地看她:“走吧。”
卿眠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扶着雕花玉栏弯下腰咳了好几下,而温如鹤则在一旁抱着剑看她。
卿眠在心里狠狠地问候了温如鹤全家好几遍,才后知后觉这个人更厉害一点,她也就耍耍嘴皮功夫问候温如鹤的家人,而温如鹤呢?
妥妥一个行动派!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现如今有求于人,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温如鹤很不耐烦地睨着她,语气冷飕飕的:“你好了没?”
卿眠下意识转过头,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垂下眼,气若游丝道:“我好了。”
不等她下一句话,他率先转身走了。
卿眠一口气堵在胸口里,差点没噎死。
算了,苏子的生命安危更要紧。
这个人简直就是有病!
她亦步跟上去,听到温如鹤在前面对海弘说:“还不赶紧走?”
海弘怯怯地看了卿眠一眼,显然很怕温如鹤。
卿眠赶紧上去一把将海弘搂进怀里,忍了忍,低声道:“你指路吧,没事,我在你旁边。”
接下来的一路,卿眠由衷感觉到了什么叫“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的既视感。
这一路上,但凡遇到任何人,不管是婆子,还是侍从,亦或者惊慌失措的侍女,温如鹤都一视同仁,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温如鹤杀人,一招毙命,见血封喉,眼睛都不带一眨的,这心理素质,简直就是标配的反派路子。
有温如鹤在前面开路,海弘也看呆了。
海弘弱弱地说:“姐姐……我会不会死?”
卿眠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温如鹤走到他们的身边,冰冷冷地看着他们:“你本来就是一个死人,你早该死了。”
海弘:“……”
海弘一时间呆住,嘴唇动了动,只是呆滞地举起手,指向前方的院子:“我爹爹就在那里。”
卿眠反应过来,提高声音反驳:“你说什么呢温如鹤!”
温如鹤不再看他们,而是径直往前走,只是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早该死的人,本来就不该再活在这个世上。”
他心无旁骛地往前走,一双漆黑的眼眸沉成危险的黑。
终于要见海百戊了。
*
温如鹤提剑走了进去之前,把那两个碍事的人丢外面了。
这是一处内院,有暗香盈袖,是红蕾碧萼缀满枝头,这样朴素的内院,黑瓦白墙处,却平白生出一簌簌月季花,在泼墨般的夜色里随风摇摆。
月洞红漆大门前,两盏灯笼高挂在门口。里头红烛摇晃,人影若隐若现,像是有人拨开了帘子,珠帘逶迤相碰。
正是洞房花烛夜。
温如鹤缓步往里走,一道歌声乍然而起。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女声婉转动听,如山谷夜莺:“噫!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这首诗被唱得百转千回,声声悲切。
温如鹤已经走到了门前,他双瞳漆黑,抬起剑将红漆大门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歌声也跟着断了。
他踏了进去,里面一袭喜帐,端坐着一个红盖头的新娘,而帐内却还躺着一个人,隔着层层帐纱,看不真切,但可以推断出那是海百戊的妻子。
屋里头点了香炉,点了沉香、甘松、苏合,而这些浓郁的熏香里,又混合了一丝诡异的腐臭味。
空气里一道寒光闪过,温如鹤快速地一偏头,身后的红漆门瞬间插入两枚飞镖。
“……海百戊,你是镖师出身,一步步在朝廷上爬上去的,”飞镖暴露了对方的位置,温如鹤缓步往那个方向走,声音很淡:“但这不是你的强项,你拿这种雕虫小技来对付我?”
不远处,一个穿着金棉宽袍的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低着头把玩拇指上的翡翠戒。
隔着一层珠帘,海百戊说:“你拿温家剑来见我,我自然要回礼的。”
翡翠戒轻轻一停,海百戊饶有兴趣地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腰侧那其余两把剑上,说:“这两把剑,哪一把是传说中的不详之剑?”
温如鹤面无表情地穿过珠帘,眸中深不见底:“杀你,用温家剑就够了。”
他才走两步,,海百戊忽然厉声道:“温如鹤!你恨温家人,恨你父亲,恨你哥哥,难道你也恨你那可怜的娘亲吗!?”
他话音刚落,一道悲切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鹤儿,是我的鹤儿吗?”
一个一袭白裙,娉婷袅娜的女子抱着琵琶走出来,她双目水光潋滟,拥有倾国之姿,眼底的血红泪痣在朦胧光影中,更显得整张脸都媚气横生。
“这是你的娘亲,花烟亭。”海百戊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倘若不是因为温少云,她也该是烟司柳的掌托人。”
烟司柳,江湖上有名的女子教坊,善于收留烟花女子,易蛊惑,精通狐媚之术,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都精通,尤其擅长易容控心,是一个亦正亦邪的派系。
红烛发出“啪”地一声,灯花炸开,摇晃了两下。
室内一片沉默。
海百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黑衣少年,温如鹤不再动弹,少年的脸庞半隐于阴影中,辨不出悲喜。
海百戊内心一喜。
只要将纸人贴到他的身上,那么……
而这边,花烟亭抱着琵琶,一步一步往温如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