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不愿入魔
鱼栗2021-02-28 00:003,359

  夜里的青州,灯火通明。

  江面一片寂凉,唯有一艘画舫荡荡一隅,船头有女子以轻纱掩面,正抱琴低吟。

  有人踏上了船,步伐极稳。

  女子蓦地抬起头来,来者是一位披着鸦色鹤氅,一身黑衣的少年。

  那少年戴幕篱,轻风划过,露出一张惊艳世人的容貌。

  这里便是烟司柳。

  女子声音泛着冷:“温公子请留步。”

  温如鹤顿住脚步,看向她:“认得我?”

  女子冷笑:“温公子名声在外,谁不认得你?”

  温如鹤继续往前走,她正要拦,里面传来一道懒懒的声音:“绿娘,让他进。”

  绿娘抱着琴,不甘道:“可是,舵主曾叮嘱……”

  “让他进来吧,”那道声音慵懒得像一只猫儿,“横竖你也拦不住他,何必白费这番力气呢?”

  绿娘含恨后退。

  温如鹤缓缓地踏了进去。

  并非所有门派分部都扎根在元安城。

  愿意扎根在元安城的,都是正道门派,其余门派都分布在大江南北不同的地方,而烟司柳的分航处,便是在青州。

  里面有一美人卧在榻上,肌肤胜雪,美目流盼,举手投足见千娇百媚。

  “温如鹤。”

  美人轻启朱唇:“我知你为何而来,还是为了当年花烟亭一事?”

  温如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正是。”

  她笑了笑,说:“关于你的事,我也听过不少。”

  “你屠了温家满门,带走温家剑和无嗔剑宗所赠予你的剑,随后又去寻找族里长老,夺回传说中的那把不详之剑。”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指他腰侧的那三把剑,不屑道:“听起来是风光之辈,实则是你这三把剑的丧家之犬。”

  温如鹤静静地直视她。

  过了半响,他才缓缓地说:“苏雨,我已时日无多。”

  名为苏雨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后一双美目含着笑,却尽是嘲弄之意:“不过是入魔,怎么,你不愿入魔?”

  温如鹤没说话。

  他不说话,她也不急。

  苏雨像一个老佛爷一样,缓缓地抬起手,昏黄的灯光下,纤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绞在一起,那指甲盖尖尖的,上面涂得殷红,晃过温如鹤的眼。

  他无来由地想起了卿眠。

  正直豆蔻的少女,有着一张娇俏灵动的脸。她披着毛绒绒的狐裘,双手不是捧着小暖炉昏昏欲睡,就是吃东西。

  这一路上,她像一只入冬的松鼠一样,带了一路的吃食,也吃了一路。

  卿眠的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她肯定不喜欢涂成这样,因为会耽误她吃东西。

  “温如鹤,你不愿入魔?”

  苏雨那轻柔的声音传来,让他回过神。

  “不愿。”他说。

  “呵呵……”苏雨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全武林门派联手追捕你,普天之下,你能逃到哪?他们惧你,怕你,不管你是否入魔,都要将你赶尽杀绝。”

  她的声音拨高:“你也不愿?”

  画舫晃荡,月光轻柔。

  舫内装横色彩斑斓,两盏五颜六色的万花灯摇了摇,舫内的灯光也一会变成朱红色,一会变成靓蓝色,缓慢切换。

  黑衣少年站在一片艳丽的灯光下,像是和这繁丽的世道隔绝开来,眉眼都是冷冷清清的。

  他缓缓地开口:“不愿。”

  苏雨定定地看着他,忽地开口:“若是你入魔了呢?”

  “若有那一天,”温如鹤说,“我必自断筋脉,散尽武功,自寻灭亡。”

  空气静默。

  苏雨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眉眼里寻找一些真相,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找到。

  于是她问:“你想知道什么?”

  “当年墨机阁派人刺杀花烟亭后,我知道烟司柳也一直在调查此事,并且已经有了眉目。”温如鹤道,“我现在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苏雨皱着眉,说:“温如鹤,你出江湖,便是为了寻仇?”

  “不止。”

  温如鹤的声音很平静,却不再说了。

  苏雨叹了一口气,她伸出纤纤玉指理了理头发,又恢复了那副从容的模样,说:“舵主早知你会来,你这种人,实在难缠得很。”

  “我们可以告诉你,但是在此之前——”

  “需要你杀一个人。”

  “谁?”

  “青州知府大人,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吧?”

  “……”

  温如鹤蹙起眉,说:“江湖上的规矩,便是不对官府动手。”

  “我知道呀,”苏雨笑了笑,说:“要不然怎么会让你来做这件事呢?”

  “温如鹤,你早已恶名远扬了,再添一罪,那又如何?”

  苏雨循循诱导:“那青州知府大人贪腐严重,死不足惜,你也不过是替百姓除害。”

  少年陷入长久的沉默,垂下去的睫毛一动不动。

  她又说:“你可知,青州知府大人犯了什么罪?”

  “何罪?”

  “私吞良平、江北的赋税,其罪一,利用职权,巧立名目征矩外赋税,其罪二;隐匿浙西秋、冬粮,其罪三;身为地方父母官,却欺上瞒下,强制征召适龄女子入府为奴,开铺敛财,其罪四。”

  苏雨轻轻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所犯之罪,理应当诛。”

  “既已如此,为何不上报?”温如鹤问。

  “官官相护,如何上报?”苏雨反唇相讥。

  见他不吭声,苏雨脸上闪过不耐:“温公子,你也不必现在做决定,三日后再给答复也不迟。”

  “反正……”榻上的女子媚眼如丝,“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

  听风阁。

  卿眠往楼下走去。

  她拿的木牌是“夏”,有专人迎上来,带她前往名为“夏意”的雅房中。

  温如璧面前是小巧的圆桌,上面放置着琳琅满目的菜式,一见到卿眠,便眯眸而笑:“卿小姐,坐。”

  阴阳怪气的人,一旦正常起来,真让人不适应。

  卿眠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竟是坐在温如璧对面。

  温如璧看着这两个人隔着一张圆桌,她坐得老远,看自己的那眼神,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他的嘴角不自知地就抽了一下。

  卿眠拿起筷子,不管三十二一,决定自己先吃第一口——吃饱饭,才有力气应对。

  她才不会委屈自己。

  “卿小姐……”温如璧轻声唤她。

  卿眠夹起一片鲜笋肉,咬了一口,眼睛放光:“好吃。”

  温如壁话到嘴边,生生咽下去,看她吃得高兴,强行又换成另一番话:“那是自然。”

  “这是将腊雪贮缸,一层雪,一层盐地盖好,待要用时,再开缸取出腌雪水煮肉、炖汤,滋味自然与寻常菜式不同。”

  “这可真是讲究。”她又埋头夹了一块清蒸鱼,小心地将鱼眼珠子挖了出来,看得温如璧嘴角又是一抽。

  这一桌菜是他让雾娘随意上的,压根就没花心思去琢磨,今晚他本来只想和她谈事。

  但是看她在那里兀自吃得欢,不知为何,让他竟也有了胃口。

  一双镶金边黑筷忽然出现,卿眠低头一看,饭碗里多了一块鸭肉。

  再抬头,便看到温如璧那清新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莞尔:“怎么不吃了?”

  在温如璧的目光逼视下,她夹起那块鸭肉放进嘴里,只觉得味如嚼蜡。

  卿眠索性直入主题,直截了当地问:“言寒枝怎么了?”

  闻言,温如璧却笑出声:“怎么,卿小姐。你的未婚夫至今未归,你不为他担心,却来我这里问一个旧识近况?”

  卿眠平静地看着他,说:“那是我的师兄。”

  “哦?是吗?”

  温如璧注视着她那清亮的眼眸,顿时压低了声音。

  “可我听说,你们当年私定了终身,交换了定情信物,便是一枚玉佩。那玉佩,言寒枝可从未离身。”

  “……”

  灯光昏黄,卿眠一阵头晕目眩,勉强才定住神,她撑着毫无所谓的表情,声音也变冷了:“陈年往事,提来作甚?”

  “更何况,我与温如鹤的婚事本身就作废,不过受他胁迫罢了。”

  卿眠一字一顿说,“你若想拿此事做文章,指责我违背私德,那大可不必。”

  卿眠不仅心大洒脱,还十分没心没肺,这性格是出了名的。

  当年她都未曾见过温如鹤一面,又谈何感情?不过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当年她所给过最珍重的承诺,那便是回去后就悔婚。

  卿观砚再喜欢温如鹤,也会随宝贝女儿的心意,任她定夺。

  只可惜世事无常。

  温如璧看她这幅态度,哑然失笑。

  过了半响,他才慢悠悠道:“我的线报只提及言寒枝来了青州,但具体情况我怎么知道?不如你亲自去问问?”

  药学谷的人不轻易出谷,除非绝密任务在身。

  她在药学谷里修炼了七年,药学谷只派过谷中弟子出行任务三次,每次都是十分隐秘危险的任务。

  卿眠内心一阵惊涛骇浪,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好,有机会我就问问。”

  她连言寒枝在哪里都不知道,问个鬼!

  对于她这完全不走心的敷衍,温如璧嗤笑了一声。

  其实对于温如璧先前那番话,也确实勾起了卿眠一丝内疚。温如鹤这么晚了还没来听风阁,该不会半路被截道了吧?

  青州官府能有这个能耐抓住了温如鹤,这会早就敲锣打鼓地宣告天下了,岂会平静到这个时候?

  卿眠摇了摇头,心想温如鹤真被抓了,那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难不成她还要铤而走险带苏子劫狱不成,正好打道回府了。

  她很快就从这种奇异的心情里恢复过来。

  “你今晚特意宴请我,不会是想替温如鹤出头,特意里敲打我吧?”卿眠的杏子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笑意:“那可真是有心了。”

  温如璧还未开口,忽然紧闭的门传来几声叩响,很快又传来一道如黄莺般的声音:

  “温公子,我们进来了。”

  温如璧皱紧眉,他不是特意叮嘱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吗?这雾娘办事怎么如此不力!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拒绝,便看到卿眠双眼忽地发光,她直起身子,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地高声回应:“都进来吧!”

  门口忽地打开。

  随后一群莺莺燕燕抱着不同的乐器鱼贯而入。

继续阅读:第五十章: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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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江湖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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