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梢下午就动身去苏府。
没逮到,人不在。下人们说:“苏大少爷大抵是有事外出了。也并无跟我们仔细嘱咐过些什么其它的事。实在是对不住柳二小姐这一番大驾光临……”
后面挂了些乱七八糟的道歉之词。柳如梢没仔细听。反正花里胡哨,有些词好像用得还不太对。
没等那群下人们话说完她便走了。想来走后那群下人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的,没准还会嘀咕一句:“可算送走这尊佛。”
出了苏府柳如梢思前想后,觉得这“有事外出”大概就是去青楼。于是她又动身去青楼。
上午走完那长长一段的路也不过歇了个午膳的时间,又没午休,耐不住。这会儿离青楼不大远了,柳如梢步子一顿,反而觉得自己的脚后跟又隐隐作疼了起来。
又看一眼天色,已是暮色了。去一趟苏府要得时间还真是不少。
呼了口气,柳如梢心里俩字:累死。
便听见一句不高不低的声音:“柳二小姐。”
柳如梢一怔。
声音里就透着温润如玉的感觉并不多见,柳如梢沉思一秒不到便知晓了叫她的人是谁。转头,那人离自己大概隔了四五人,却是一眼被她就瞧见了。
气质着实出众,朴素的白衣如皎月。一双眼温温柔柔的,也看着她。
柳如梢脑子里有顾扶尧的模样,只是见到的时候还是一怔。顾扶尧走过来,笑吟吟地:“柳二小姐,好巧啊。”
“好巧。”
顾扶尧道:“柳二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青楼。”
柳如梢直截了当,她站久了脚后跟愈发显得疼,几乎要碎了。她想早知就用轻功了,转念一想用了轻功走这么远的路也难受,便作罢。
她不太有耐心跟赌王周旋,于是没等顾扶尧说话,她便又跟上了一句:“顾公子要跟我一起么?”即使是赌王至少也有一张翩翩有礼的皮,她寻思着这赌王应该不会跟着她一起去吧。
接着就打脸:“好。”顾扶尧双眼弯弯。
柳如梢:“……”
?????
不是这个套路吧。
顾扶尧却不知道是生怕柳如梢说“我只是开个玩笑”,还是纯粹地说一句话而已:“我从未见过青楼长什么样子,见一见也算是开了眼。”
柳如梢:“……”
说实在的,你没必要开这个眼……
柳如梢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应付的笑,接着就转身走了,背影里都有一股不大耐心。顾扶尧眯了眯眼,心下总觉得这柳二小姐是不是瘸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受伤了?
亦不是他应管范围之内。顾扶尧便装瞎。
踏入青楼的大门,柳如梢转头又看见顾扶尧左顾右盼一副好奇的样子,看起来似是真没来过这等风流地方的人。
有两个眼力见非常好的姑娘已经扭着水蛇腰贴了上去,顾扶尧一怔,没有少年青涩而窘迫的样子,反而温文尔雅来了一句:“二位姑娘请让让,如此我怕是不好过去。”
柳如梢佩服。
这理由好啊,来青楼嫌弃人家姑娘挡路。
柳如梢在心底感叹,转头问顾扶尧:“那个,你不会来了青楼就这样干看着吧?”来青楼哎!
正人君子·顾·跟着柳某贼来了青楼·扶·完了嫌人家姑娘挡路·尧,歪了一下头,声音里有几分疑惑:“那……柳二小姐认为我该如何?”
柳如梢再次无言:“……”
哇,有没有搞错。
“你不然……找个姑娘?”柳如梢艰涩地说。毕竟她来青楼是来找那个苏若殇的,总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顾扶尧身上。更何况她找苏若殇,身后跟着一个赌王还平添累赘。自己也不大自在。
“就随便点一个,然后……”柳如梢憋了一会儿,对着顾扶尧无辜干净的眼睛,硬生生憋出来了一句,“……与她促膝长谈?”
促膝长谈。
太好了,这词用的太好了。
顾扶尧第一次进青楼,却也看出来了柳如梢眼里的一言难尽,便退了一步道:“那便依柳二小姐的意思吧,柳二小姐只用管自己的心情,我安安静静地跟在柳二小姐身后,权当没有我这个人便好。”
柳如梢心说这可真是够纯情的,活了十几年没来一次青楼。
少见。
想来是个很专一的人。
……但是她是想把这人甩掉好吧。
旁边青楼掌管人苏娘的媚眼已经投了过来。她的声音常常带着一种因为刻意而显得扭捏无比的感觉,十分具有辨识度。
美也依旧是那个俗气的美,大红色的布料围在慕明月身上便是一只跌入凡间的凤凰,挂在苏娘身上就成了一朵硕大的牡丹花,世俗井气一样的荣华富贵。
的确花开时节动京城,但“动”那么一会儿,也就看乏了。
经不过岁月,受不得洗练。
柳如梢数不清多少次在面对苏娘的时候,心底留下这样的印象了。她本能地又一次起了鸡皮疙瘩,转过头来。
苏娘笑吟吟地问:“柳二小姐今日来,是又想看那花魁的——哟,这是来了一位陌上无双的公子?”她的媚眼落到顾扶尧身上,口中是不绝的赞美之词,只是大抵是人与声音的问题,漂亮的话总让人觉得怕是此话已经对千万个客官说过了、所以才会说的如此流畅,“啧啧,公子当真是生了一副好模样,这初初一见就叫人惊艳得——”
大抵是在想词,苏娘顿了顿说:“——芳心大动。”
柳如梢便在一边调侃:“青楼掌管人也会有一颗年华正好的芳心?苏娘分明是身经百炼的模样。”附带了一句,“青楼有哪个可与花魁一争上下的人么?或是仅逊色于花魁的?”花魁她是见过数次了,样子刻在了脑海里。虽然说这次是给赌王找个姑娘——银两什么的她付她也不大在意,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空纠结银两的问题——但是找个其他的姑娘,送赌王上去的时候自己顺带看一眼,也算见了见别的类型。
苏娘面咯咯地笑着:“身经百战。这样说一个姑娘家,不太好噢。”
柳如梢道了一句“抱歉”,苏娘便解了柳如梢方才的问:“若是能与花魁一争上下,那这花魁大概也并非为花魁,可若找个逊色的……柳二小姐这逊色二字放出来便叫苏娘我为难了——我不可能给柳二小姐一个有瑕疵的娃娃呢,否则岂不是坑了柳二小姐的银子还不叫柳二小姐玩个尽兴?”
苏娘话说的无缝,倒让柳如梢觉得是自己不周。
“不过。”苏娘又出来了声音,“若是柳二小姐玩腻了那花魁,那容苏娘我想想……”
虽然是想表达“找个和花魁差不多的姑娘来,但是不要找花魁本身”这个意思,但是柳如梢真没想到苏娘会十分简单直接地把这形容成“玩腻”……
的确是有尝鲜的心思吧,但是还真没想到“玩腻”这一层……
而且柳如梢蓦地发现,再仔细想想好像这样形容也真没有什么问题……
柳如梢忽然感觉自己像一个负心汉、渣男……她眨了眨眼,对着苏娘的目光,又转头看了看顾扶尧,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了一个名字:“对了,有没有个姑娘叫闭月?”先前救过她来着。
顾不得那么多了,尝鲜什么的之后再来说。她最主要的任务是找苏若殇。
姑娘以后再看!
苏娘挑了挑眉,大概是在疑惑她怎么会知道青楼有闭月这个人——毕竟闭月的人气淡淡,根本比不上其他几个正在势头上的美人。不过只一会儿苏娘便笑着道:“柳二小姐的意思是要那丫头?”
柳如梢道:“我同她正好有过些交情,今日来顺带看看她。”
苏娘拢了袖子:“既然是柳二小姐的朋友,那便对个折吧。”
“那真是谢谢。”柳如梢道,便拎着顾扶尧,问了苏娘房间位子。
先把这人塞进房间。
柳如梢上了另一边的楼梯,这一边的楼刚好下来了花魁,无意间一个转头,看见对面拐角一抹柳绿,眯起眼睛:“那是……?”
苏娘回:“柳家二小姐。”语气就没有先前在柳如梢前时时刻刻做作的感觉,随意的样子,倒是显得正常好听了些,“怎么?”
慕明月笑了笑,道一句“没怎么。”
苏娘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开了口:“那柳二小姐找的是闭月。她什么时候认识闭月那小丫头片子了的?”又补了一句,“那柳二小姐是指名道姓要的闭月,闭月那个性子亦不像是会招惹柳二小姐那样的人。”她看着慕明月,皱眉笑道,“老实交代,是不是你?”
慕明月双手举起来作投降的样子:“不是我呢,很遗憾,猜错了。”
“呵。”苏娘冷笑,“休要骗——”
她忽然一顿,接着想起来,“那天?”
慕明月见苏娘已经猜到了,上来的兴趣一下子全部抑了下去,懒懒散散地回:“可算你不太笨。”
苏娘冷笑一声:“所以你刚才那个客官呢?”
“时间结束了。他稍整理衣冠揪下来。”慕明月道,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火红色衣裙,“这衣服有点劣质,穿着也不太舒服。”
苏娘“啧”了一声,把她衣服扯回去挡住了一片雪白:“狐狸精。”
“青楼最需要的就是我这种狐狸精,不然怎么骗来那群客官的银两?”慕明月凤眸微睁,美人在骨亦在皮。
苏娘笑了起来:“难为你有这种意识。”
“快乐么?你这么几年精心调教的。”慕明月靠着墙道了一句,“没人找我吧?我去歇了。”
“暂且没人。”苏娘顿了顿回,“去吧,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