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的记忆中，在柳如梢取而代之过来的前一天，曾有一个少年过来过。
那少年笑吟吟地登门拜访，一把折扇摇啊摇的。见到她正寻自己柳绿色发带的主子，笑眼弯弯地出了声音。
“见到柳二小姐当真是我的荣幸。这仔细一瞧，柳二小姐竟是比我所见的画卷上所勾勒出的模样还要出色三分，亦胜过我听见的所有人描述柳二小姐的话语。”
小丫头记得，那人说完这些后，她家小姐寻找发带的身形一顿，转头对她做了一个口型。
“油嘴滑舌”。
少年就在旁边站着，她家小姐却是毫不避讳。
而更加神奇的是少年将这些落入眼底后，并无不自在的神色，倒是当做了没看见，笑容依旧：“不知柳二小姐可愿我走一遭？就当作是散散步也好。见见风花雪月――说风花雪月倒也太做作矫情，就算是走走红尘？”
小丫头看见她家主子这才笑了出来，正正经经地看着少年，片刻，一声讥笑：“就你？”丝毫不在意的语气。
少年相当恭顺：“自然。”
“你是谁？不报名字，来了我柳府还毫无自知……”原主柳如梢勾了勾嘴角，眼里有太阳注入的光，懒懒的声音，“你以为，你是谁？”
少年的折扇在手中转出了花，一双桃花眼里映着的全是少女：“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试？京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风流天下一双眼里倒了无数的姑娘――试试？我怎么怕我会被骗了呢。”原主柳如梢尾音上扬，像是带着点嘲讽的笑意，“苏府今天让你来的意思，你跟我都心知肚明，没必要客套。该谈的事情，你找我爹去谈。你若是找我呢……”她笑兮兮的模样，“……仔细点，我可不喜欢找我的人，怀里揽着太多的娇媚。”
苏偌殇作以一礼，又抬眼：“并肩的人是柳二小姐，再多的娇媚便也失色。苏府欲与柳府交好是老爷子们的事情，我本也以客套为主，见到柳二小姐的那一刻却是惊鸿。”
惊鸿。这词好听。
小丫头看见她家主子伸手揽了揽三千的青丝，似笑非笑：“花里胡哨，不过我倒也爱听。有发带吗？拿个发带来，头发太长了。”大夏天会热死的。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丫头听见了本能地就往衣袖里翻翻翻，刚感觉自己翻到了，便听见她家主子一句：“你偷我的发带？”
当即抬头。
就看见苏偌殇修长的手指上一条长长的柳绿色发带。
又见苏偌殇眼里十足的笑。
也听见苏偌殇说：“柳二小姐冤枉，我没有过这种龌蹉的想法。只是路上看见一条绿色发带好生亮眼，心下思索柳二小姐应该会喜欢，就捡来了。”
“捡的东西也有胆子送给我？”柳如梢笑了，“你配吗？”
“配与不配，柳二小姐说了算。”
“巧言令色。”
话是如此，可连小丫头也看得出来那发带上有个地方有划痕，那是她主子的发带上一个很明显的标志。
之所以保留到现在是因为那条发带被贺家大少爷随身带过。
小丫头看得出来，她便知道她家主子也看得出来。
可小丫头却目睹她家主子笑颜如花，更没有反驳苏大少爷苏偌殇说的“发带是捡的”。
。
“你家主子不是喜欢贺之离吗？”正在听故事柳如梢有点摸不到头脑。
小丫头垂眼：“我也不知道我家主子究竟是为什么。那天她格外反常，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原因。”
。
小丫头听见她主子声音清脆：“好啊，把发带给我。你想去哪里玩？”
青色的衣袍与柳绿的衣裙像是一起画出了年少。
她家主子笑得灿烂，灿烂得像是世上不曾有过贺之离那般。
些许晃眼。
大街上小丫头一直沉默寡言着，她家小姐却一副没有察觉到的样子，和苏偌殇聊得欢，又笑得一声比一声高。
他们两个的侧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又到即将鼻尖靠鼻尖的那一刻停止。
柳如梢抬眼，终于提起来了那个小丫头一直很关心的问题：“苏大少爷，我可是有婚约的人。你不保持保持你的分寸？”
却没有质问的意思，反而带了些许……暧昧。
苏偌殇笑兮，顺着她的问：“于我而言，我从不介意做柳二小姐的后宫。”声音又带了几份诱惑，“只要在柳二小姐里的后宫里，我是皇后。”
柳如梢噗嗤一声，没再回答，只是无意转头却看见街边有个乞丐，衣衫褴褛，面貌狼狈。
她于是看那乞丐：“当真可怜。”
苏偌殇道：“柳二小姐这是准备献爱心？”
“献爱心？”柳如梢的眼里是明显的冷淡，“我是想呢。”
忽然却话锋一转：“只不知道的是，那乞丐是否要我这一帮呢――”
那一刻小丫头看见苏偌殇所有的笑意全部凝固在了眼底。
柳如梢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偌殇：“如何？这话却是捅你心窝子了？”
“……”苏偌殇露出来一个笑容，上面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虚伪客套，“心窝子？我的心都给柳二小姐了。”
小丫头看见她家小姐又噗嗤一声。
厌恶在眼里凝成了冰。
。
“后来我家主子在日落西山的时候回了柳府，便收到了大少爷次日会回来的书信。”小丫头声音沉沉，却是毫无喜怒。
柳如梢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你的意思是说，在前一天和原主打过交道的是那个苏家的大少爷？”
“是。”
“那这样就真的特别有嫌疑了……你说你家主子看见路边乞丐时候的那个态度，恰好我来这里不过数天就……嗯，对青楼花魁出手相帮。”柳如梢顿了顿，补充，“对比是真的很鲜明……”
但是，仅凭这样就足够怀疑她的身份了吗？
柳如梢觉得如果这样就能够笃定的话，未免太牵强而且太碰巧了。
至少如果对于她而言，假如不是有目的地去观察，她哪怕察觉到一个人在数天之间性情大变，也不会因此去特意观察。最多以“大概是经历了什么事情”为理由，然后根本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肯定不止这一点破绽。”柳如梢道。
她想得到的事情小丫头也考虑得到：“莫不是你帮过那个花魁后又帮了一次那个叫什么……”一顿。
柳如梢善意道：“闭月。”
“……又帮了一次那个闭月，”小丫头便接了上去，“然后，两次都被苏大少爷看到了？”
柳如梢蹙眉：“那苏大少爷是风流人物，成天在大街上摸摸这个姑娘的小手搂搂那个姑娘的小腰，无意间连续两次都看见了我的举动……啊倒也的确说的上去。”
如果真的是苏偌殇的话，那他提出“将柳府一家之主和柳家大少爷的行踪，在每月月圆之时汇报”，图什么？
难不成苏府有和柳府对立的意思？
苏府已经投靠了外戚一方？
……这些事怎么听起来距离她而言那么遥远呢。
“那么现在？”柳如梢看着小丫头。
小丫头道：“去苏府？”
“……”柳如梢汗颜，“那个，毕竟还是有婚约。三天两头往人家家里跑不太好吧……”
小丫头看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是一步。”柳如梢试探性的语气和不太确定的调，“多和他接触接触，试探试探。——话说小丫头，你会看天气吗？”
“什么？”
“就是帮忙看一看，下一个月圆之时什么时候来。”柳如梢道。
小丫头翻她一个白眼：“你觉得我是万能的吗？还有这不叫看天气。”
柳如梢：“好的好的，那你去请位会看天气的人来帮忙看看。”
“这不叫看天气……”小丫头抽了抽嘴角。
柳·自顾自·如·装聋子·梢：“噢……对了，你记得乔装打扮一下。不然如果拆穿我身份的人真是苏偌殇的话，他成天在大街上晃悠，万一看见你找看天气的……反正就以防万一。”
小丫头：“……”
说了不叫看天气！不叫看天气！
小丫头放弃了：“好。”
柳如梢嘱咐到最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丫头，于是又加上一句：“千万要记得乔装打扮啊。”
“我知道了。”小丫头道，“说那么多次干嘛，我不是不知道。”
“主要是你这姑娘长的挺有灵性的。”柳如梢笑兮兮地看她，“眼睛也好看，脸也好看，个子也高武功还强。你不装得丑一点，我怕谁看上你了。”
小丫头面无表情地看她：“那你告诉我怎么装丑。”
“这个简单！”柳如梢在这个方面可谓是前辈，“拿泥巴泥土之类的糊糊脸就好了！”
小·有洁癖·丫·满身抗拒·头：“……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这种方法最简单最直接了，省钱省时。”柳如梢非常爽快。
小丫头：“……”
好怀念她家小姐。眼前这个二货到底从哪里来的啊？
柳如梢贼兮兮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对了，不要在心里偷偷说我的坏话噢。”
小丫头：“……”
你觉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