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月这个名字实属好记。
主要是那张脸好记。
柳如梢没能忘,出了青楼之后又溜了几个弯都没能忘,记得简直不要太清楚。
但是,致命的问题来了——
她把回柳府的路线忘了。
“……”
柳如梢干笑两声,不知道她把自己兜进了什么怪圈子里,至少就现在,眼前这个拐角,她好像已经是第三次到这儿了。
都没一个可以坐马车的地方,半天没看见一辆马车。她就看见了天色越来越晚、人越来越少、开门的铺子越来越少。
就很焦虑。
柳如梢又尝试着兜了两三圈,终于确定自己——一定迷路了。
“哎,小美人儿?”
柳如梢转头,就在自己刚刚经过的路上,此刻正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醉酒大汉,色咪咪地看着她。
柳如梢:“嚯。”
就很棒,不仅迷路了,现在人身安全也来问题了。
柳如梢看了看四下,左右都是墙,身后是一条不远处又有拐弯的路。
翻墙?
柳如梢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不晓得原主这副身体怎么样,希望可以有翻墙的潜质……
柳如梢深吸一口气,醉汉越走越近,她没时间犹豫。当即膝盖一弯,双手往上攀,狠狠一个蹦哒——
紧接着就明显感觉自己在空中一蹬——
落地之前柳如梢脑子里就四个字。
——什么玩意?!
这这这二段跳?!
紧接着她落地了,腿着地,本来是可以站好的,就一个没控制住往前摔,然后跪地上了。
就刚好跪在那醉汉面前。
柳如梢:“……”
我给您拜个早年呗。
就在醉汉准备顺势扑倒柳如梢的时候,柳如梢反应非常迅速地爬了起来并且往后站好!
很好,双腿跪算什么,直接趴她面前呢。
这就不是拜早年了吧,这是拜爹拜祖宗吧应该。
柳如梢腿一抖,一不听使唤,又是一个二段跳。这一次倒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墙头上,算是没出岔子。
真没看出来原主身子蛮能耐,二段跳这种没逻辑的东西都出来了。
——当然,柳如梢日后会知道的,这不叫二段跳,这叫轻功。
柳如梢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那醉汉。那醉汉趴在地上就起不来了,头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沉睡的一坨肉。
“柳姑娘?好巧。”
柳如梢刚想好好看这醉汉的憨憨模样,接着就被这忽然出现的一道声音吓得腿又一次不听话,直接从墙头上跌了下去。
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柳姑娘这算是自投怀抱吗?”顾扶尧笑着将柳如梢放到地上,“下一次可要小心一点啊,没准那个时候就没人接到你了。”
柳如梢一巴掌糊自己脸上:“我腿有自己的想法。”
“柳姑娘这个点了,不在柳府呆着,如何跑到这等偏僻地方来,还站墙头上?”顾扶尧好奇。
柳如梢飞速编了一个听起来就很不像理由的理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去了一趟青楼,一下子把回柳府的路忘了。”
“那站墙头上是为了更好地看路线?”顾扶尧瞎编乱造。
柳如梢啧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这墙对面躺着一个人,喝醉了,先前想缠着我,我就逃墙上来了。”
“难怪。也真是难为柳姑娘一个人了。若不嫌弃,我送你回去吧。”顾扶尧调侃,“柳姑娘这会儿看起来人生地不熟的……”
“等等。”
顾扶尧话还没说完,被柳如梢打断了:“你刚刚说什么?”
“嗯?”顾扶尧一怔,“我刚刚……‘柳姑娘看起来人生地不熟的’?”
“上一句。”
“……不嫌弃的话,我送你回去?”
“再上一句。”
“上墙头……看路线?”
“你记性挺好的,不过还要上一句。”
“这个点不在柳府呆……”顾扶尧说到一半就笑出来了,“柳姑娘这是怀疑我怎么知道你是柳府的二小姐吗?”
柳如梢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火得连一代赌王都知道我身份了?”
她先前自爆了姓柳,算顾扶尧记性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她也没说她是柳府的人啊?
顾扶尧一怔:“我并非赌王,只是一个普通的赌徒而已。”
“少给我扯,赢我一大堆银两,你不是赌王是什么,赌神?”柳如梢哼一声,“我记得我从来不曾说过我是柳府二小姐柳如梢吧?你如何知晓?”
顾扶尧笑道:“首先,柳姑娘从遇见开始就是以柳姓氏自称,放眼京城,多少家是姓柳的?其次,柳姑娘穿戴便非普通人家所及,说话时候不论是娇俏、自信或者是灵动等其他气质,通常也不是一普通人家会有的。综上所述,姑娘定然是柳府的小姐了。而柳府若我没有记错,只有一位长子和一位小姐,所以,姑娘就是柳家二小姐,柳如梢,不知有没有什么差错?”
“没有。”
柳如梢郁闷地说了一句,同时在心里也知道了一个消息。
柳府还真的就只有一个柳家长子柳江北,一个二小姐——就是她柳如梢。
“你的观察力真强哦。”柳如梢道。
“谬赞了。”
“……说你胖你还就真喘。”柳如梢道,“好了说回来,柳府到底往哪走啊?我感觉我绕进了死胡同。”
顾扶尧道:“随我来就是。另外,柳姑娘以后别这个点在外面瞎晃悠了,这一次是遇到一个醉汉,小心下一次遇到一群醉汉。”
“没你这张嘴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可就别诅咒我了。”
顾扶尧哑然。
到了柳府的时候,老大远柳如梢就看见那儿灯火通明的。
走近了看,那简直人仰马翻般的乱。
“这怎么回事……”
柳如梢话刚说完,就看见她的小丫头跑了过来,抬头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张嘴就是一句:“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柳如梢:“……?”
这语气怎么跟她十五年没回来一样。
然后柳如梢就看见了她哥哥柳江北赶了过来,在看见她的时候,眼里有着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给了她狠狠一个脑瓜崩。
“如梢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柳府有多担心你?现在都很晚很晚了。”柳江北狠狠的语气没过十个字就又软了下来,“如梢下次不能这样了,你看看现在都……这是?”
柳江北看向了柳如梢身后的顾扶尧:“如梢,这是谁?”
“他就是我一个……”
“柳如梢!”
柳如梢迎面又得到了一个脑瓜崩:“……”
睁开眼就看见了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是不是好久没教训你了?皮痒了是不是?跑哪里撒野去了你!”
柳如梢:“???”
请问你谁?
不过这个语气,该不会是……
“爹,如梢既然都回来了,让她先去休息吧。”柳江北这个妹控,到底还是看不下去柳如梢被骂的样子,出声道。
果然是原主的爹!
不过这一家子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从原主脑袋上下手?开心的时候摸摸脑袋,不开心的时候敲敲脑袋,咋地,她脑袋结实啊?
这脑瓜崩力气是真的够大的。
“这是谁?”柳如梢的爹柳青宗声音一听就是在朝廷呆久了的那种:“柳如梢你——你带了个谁回来?你知不知道今天……”
“今天什么?”
柳如梢几乎要喊一句“老天来一道雷劈死我吧”。
这怎么又来了个人啊?而且为什么,她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呢?
柳青宗转头,怒色瞬间褪去:“你怎么出来了?”
那跟着出来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看了柳青宗一眼:“今天什么了?”
那男人转头看向了顾扶尧:“这位是谁?值得你的女儿,夜半三更带回来?”
柳如梢:“???”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莫要误会。如梢的性子素来极怪,结交了朋友,喜欢带到府里,让我和她哥哥、府里的上上下下的人都见见。”柳青宗笑了两声,张嘴就是瞎说。
“是么。”那男人声音冷淡,“但愿如此吧。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回见。”
“回见。”柳青宗道。
直到那男人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柳青宗回手就又双叒叕给了柳如梢一个脑瓜崩:“你个瓜娃子,你哪天带人回来不好,你就非得今天带。你带个女孩子不好,你就非得带一个男孩子。你这是想愁死你爹我?”
柳如梢捂着额头。
丢,是真疼啊。
柳江北在旁边替打圆场:“算了爹,如梢也不会想到今天偏偏就碰上了那贺家一家之主来的日子。”
柳如梢捂着额头的手刚要放下,听到“碰上了那贺家一家之主来的日子”的时候,忽然一懵。
……什么?
贺、贺家一家之主?
贺家?!
贺家长子贺之离?!她的婚约对象?!
一家之主?她婚约对象的爹?!
所以她刚刚干了什么?
带、带着一个少年三更半夜跑了回来,还、还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她未来婚约对象的爹面前?
柳如梢倒吸一口凉气。
柳青宗看着他的女儿这变化莫测的脸色,哼笑了一声:“现在给你爹解释解释,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吧。”
指了指顾扶尧。
柳如梢艰难地开了口:“这……就是我迷路了,他带我回来、仅此而已……”
“他是你什么人?你路上随便捡个带路的就带回来?”柳青宗冷笑,“还有,柳如梢你什么时候还会迷路了?京城上上下下,哪个地方你不熟悉?”
哪个地方真的都不熟悉。
柳如梢真挚地在心里回答。
原主知道京城长什么样,可她不知道啊。
柳江北看柳如梢一脸疲惫,知道她是想睡觉了:“算了,爹,如梢已经不小了,有些事情她自己有把握、也理当有把握、更必须有把握,如果她自己都分不清这些界限,那爹您说多少都没用。好了如梢,你也去睡吧。——至于你。”
柳如梢对着顾扶尧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明显冷了一个层次:“感谢你送如梢回来,之后的事不容费心。请回。”
“有缘再会。”顾扶尧作了一礼,转身离去。
柳如梢打了个哈欠。
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好好睡一觉了……
好好睡个锤子!
柳如梢接着就被柳青宗扯到角落。
柳如梢心下一咯噔,以为柳青宗不信她,觉得她给他蒙羞了,于是一开口就要解释。
奈何柳青宗根本不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
“如梢,爹相信你。”
这是柳青宗的第一句话。
“爹知道你没别的小姐姑娘会有的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如梢,爹相信你,江北相信你,其他人不一定相信。
“贺家那个一家之主城府深着,你今天在他面前做出这样,他指不定要动点什么手脚。
“爹只能在明面上护着你,他要是私底下乱搞,我也奈何不了他。
“但如梢,你和那贺之离的婚约一天比一天近,你真的是时候注意一下自己的仪态了。
“因为随着这一天一天,你即将会有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贺之离的结发妻。
“贺家那个贺之离,依爹看,他不是会纳妾的性格……这事情不好说。
“不论如何……”
大概朝廷老骨干要处理的事情总是更多一些,导致柳青宗说话都急匆匆的,只是这会儿他忽然停顿了一下。
大概是想说很多。
但是时间不够,又或者是因为其他。
柳青宗最后说的是:“如梢,自重啊。”
柳青宗离开了,柳如梢刚进闺房,就听见了敲门声。
“哪位?”
“我。”
柳如梢皱眉。
柳江北?
“……你怎么来了?”
叫出哥哥这个称呼,实属不太容易。
“哥哥隔着门问你一件事情。问完便走,绝不拖沓。”柳江北的声音很柔,“那个少年,如梢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柳如梢皱眉:“你不相信我?”
“如梢,我信,那你觉得爹信吗?爹他说的冠冕堂皇,那是因为他没那么多的时间处理这事情。
“就算是爹信,那贺家一家之主信吗?你若是和那个少年真的只是萍水相逢一场,日后少来往便是了。”
柳江北的态度很软:“如梢,你还有一百八十天就成亲了,在此期间,哥哥不会让外面出现任何一丝说你坏话的谣言。但是如梢,你也得记住,你还有一百八十天就成亲了呀。”
柳如梢顿了顿。
柳江北说的没错,甚至很委婉。
这婚约且不论她还有多少天、她愿不愿意,至少现在她是有婚约的。
三更半夜和一个少年一起回来,这简直都不能说是伤风败俗,这完完全全是厚颜无耻、不知羞耻、没脸没皮。
若要换个严厉一点的哥哥和爹,估计这会儿她别说睡觉了、干脆直接罚去祠堂跪着了。
柳如梢悄悄叹气。
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她道:“嗯,如梢知道了。”
“嗯,哥哥不打扰如梢睡觉了。”柳江北道,“如梢好梦。”
“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