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柳如梢就去街上打听了一下贺府。
有少年给的答复是:“那贺府?那贺府可当真是一家规重重之地。听说规矩又多,甚至还不准人有情绪波动,必须常年以一副面瘫脸见人,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拖下去。活在那儿,生不如死。”
柳如梢打了个哆嗦。
这婚约就稍微有点……有点危险了哈。
有姑娘害羞得以袖子掩面:“那贺府里走出来的都是相貌堂堂的,尤其贺府长子贺之离贺公子。当真是,一眼叫人芳心大动。”
柳如梢托腮。
这姑娘思春了估计。
根据一个上午的打听结果,柳如梢得出一下总结:她的婚约对象皮好看脑子灵光,但就是没得感情。
晌午的时候柳如梢一回柳府,就迎来了柳青宗一顿毒骂。
“你个死丫头,你又上哪儿撒野去了?我倒还奇怪你昨日去做什么了,一整天不见人影。你说,你昨日是不是早上去赌坊晚上去青楼,而且居然还欠两笔债登记在柳府上了?柳如梢啊柳如梢,看把你能耐的,欠那么多银两,你是不是德缺多了?”
柳如梢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去赌坊和青楼的事情被柳青宗逮到了:“那个……”
“那个什么那个,”柳青宗敲了一下柳如梢的头,“你知不知道你是谁?柳府二小姐!你去哪里疯我都不管,唯独赌坊和青楼这样的地方,下一次再发现你去,你看我不让你在祠堂跪个三天三夜。”
柳如梢弱弱道:“喔……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柳如梢就非常老实地呆在了府里,闲的瞎晃悠,顺带连跳了几次墙,然后一个没收住跳到了屋顶上。
柳如梢:“……”
好高。
下面地上的小丫头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抬头看着一脸菜色的柳如梢,说:“其实,小姐你不然还是先下来吧。那屋顶的瓦片前几天才补好,仔细您一撒欢,瓦片又给哗啦啦蹬掉一大片。”
柳如梢陷入了沉思。
这身体的原主,好像还挺能蹦哒的哈。
“我下来、我下来……”柳如梢看着这让人胆战心惊的高度,就感觉自己腿有点发软。
这这这从这儿跳下去真的可以吗……
“小姐?您看什么呢。”那小丫头抬头道,“您先下来。一会儿大少爷应该有空,您不然找大少爷陪您练会儿。您这样踩房顶不安全……虽然大少爷其实也踩。”
柳如梢喊了一句“你别催我”。
她需要做心里建设!
这么高!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小丫头也跃到了她身旁,转头并且没有感到任何奇怪地看着她:“小姐,您要是非得在这儿生根发芽,就别怪奴婢拉你下去耶。”
柳如梢道:“你要干嘛?——哇啊!!——啊啊啊啊——”
“小姐,已经站到地上了。”小丫头说。
柳如梢:“啊啊啊啊啊啊——”
“小姐,您啊什么呢。”小丫头疑惑。
柳如梢:“啊啊啊啊啊啊——”
“……小姐您怎么了?”小丫头懵了。
柳如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着地了啊。”
“是啊,早就着地了。小姐您前两天还欢快地在房顶上蹬瓦片玩呢,怎么今天就看起来怪怪的。”小丫头道,“难道是吃错了什么食物吗?”
柳如梢觉得这小丫头的潜台词就是“是不是磕错药把脑子磕没了”。
柳如梢整理了一下头发,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没、没什么,就是几天没练嗓子了想喊几下。”
小丫头抽了抽嘴角:“奴婢知晓了。”
柳如梢有心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练一下,于是快步走了几下之后,就想转头对小丫头说:你别跟着了,我自己走。
——怎料一转头,对上的就是锋利的刀刃!
柳如梢脑子里一道响雷劈过,随即她抬眸看向小丫头冷冰冰的脸:“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要杀我?你搞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
柳如梢脑子里出奇地没有乱成一团浆糊,而是很冷静地说了一句:“我是柳家二小姐,我不管你出自什么原因,导致你想要杀我这个你陪伴了如此之久的主子——但是你最好搞清楚杀死我的代价。”
小丫头哼笑一声:“我家主子,到底被你藏至何处?”
柳如梢愣了一下:“你休要胡说,我就站在你面前。”
小丫头手里的刀刃离她的脖子更近了几分:“第一,从你起来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吃了一堆的东西,我家主子从不爱吃糯米做的东西,而你恰好吃的是凉糯米团……”
“其次,婚约之事,若你真是我的主子,你如何不知晓?贺家长子是同小姐自十三岁那年一起,到了上一年都基本不曾分开过,如何会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而且,我家主子自小在京城,土生土长一个京城娃娃。你若是我主子,你怎么可能会连晚上回柳府都要带一个人指路?”
“更别说刚才了,我家主子素来一手轻功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还是大将军一手教出来的。可方才,就那么个高度,你反而吓得一副灵魂都震碎了的模样,你怎么可能是我主子?”
小丫头冷声道:“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法子,不论如何,你必须把我家主子安安稳稳地换回来。否则,今天我了结你的命,明天柳府就能压了这事,你信不信?”
柳如梢听到最后一句话反而笑了。
“把刀放下来。”柳如梢眯了眯眼,看着没有任何退让之意的小丫头,“我说把刀放下来,有话,好好谈。”
小丫头冷哼一声,收了刀:“我警告别耍什么花招,你这等蝼蚁我未必敌不了你——?!”
柳如梢微笑着,将前一刻还在小丫头手里、下一刻直接到她手里了的刀刃,对准了小丫头的脖子:“叫你闭嘴,谁告诉你能对我这个柳家二小姐没大没小啦?”
“你不可能是我家主子,休要胡说。”
“哎呀,我这不是,想尝尝鲜吗?”柳如梢一本正经地瞎扯,“糯米怎么不好吃了?我有和你说,我不喜欢吃糯米吗?”
小丫头说:“我家主子从小的习惯不是你随口瞎掰就可以的。”
“随口瞎掰?警告你,别乱说。”柳如梢道,“到时候我拿了证据出来证明我是柳如梢——不对,这话有点怪——啊反正就证明了我是我,那个时候,没准儿就轮到你跪下来求我原谅了。”
小丫头道:“我服侍我主子这么多年,习惯间养成的默契,你如何能比?把我主子拿来!”
“闭嘴。”柳如梢手上微微用力,划开了小丫头下巴上一小块皮肤,“来来来,我们进屋子里说。”
小丫头抹了一下下巴上一点血珠,二话不说,直接进屋:“你说。”
“我确实不是你家小姐,但是我用的是你家小姐的皮。”
柳如梢干脆不打算遮掩了。
反正瞒也瞒不过了。
这小丫头,怪聪明的。
直接一五一十说开了:“我找不回你小姐,因为从我睁眼的开始,我就是你家小姐的样子了。我没掉包你家小姐,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小丫头一下没听懂,懵了:“你说什么?”
柳如梢放慢了语速:“第一,我不是你家小姐。”
“第二,我找不回你家小姐。”
“第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成了你家小姐的样子。”
“听懂了没?”
小丫头蹭地一下站起来了:“你成了我家小姐的样子?你找不回我家小姐?!”
“我一觉醒来就躺在了柳府,而且有了你家小姐的外形。”
柳如梢皱眉,尽力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讲清楚:“我原先并不是柳府的,我也许是和你家小姐互换了。可能你家小姐现在正在用当初我的长相,过着原本是我的生活。”
小丫头听懂了,脑子转的飞快,想的也特别简单:“那你原来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去找原先你的样子,那个就是我家小姐?”
“……”
柳如梢忽然语塞。
她该怎么说?
说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柳如梢无语了一阵子。
但是她怎么说?
说不了啊,没办法解释啊……
硬着头皮:“啊,其实也差不多。如果不出问题,你的主子就是我原来的身份。但是我原来的身份,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那是何处?我警告你,休要骗我!”小丫头道。
呵,骗她?
柳如梢一巴掌糊自己脸上。
这小丫头要是稍微有点脑子,就根本不会信她方才说的那些,虽然是真话但是听起来就是特别假的话了!
四肢发达,头脑也真蛮简单。
但柳如梢忽然有点小羡慕这位原主,身边有这么个衷心的小丫头,真的蛮好的。
不过小丫头后来才说,其实她不怀疑柳如梢,是因为她的主子有个特点,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东摇西晃。
如果柳如梢说的是正确的话,那既然还是同一副身体,有些习惯不应该不会就这样改掉吧?
……其实说到底,主要还是因为这副身子、这个皮囊、这副神情,太像了。
“我真没骗你,”柳如梢有些为难,“你的主子……人死了之后会变成灵魂,你知道吧?”
小丫头声音瞬间没控制住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主子死了?!”
柳如梢一把捂住耳朵:“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其实也差不多。”
她继续瞎扯:“因为我本来已经快死了,就在我闭上眼睛准备死去的一瞬间,我又睁开了眼睛,就发现我躺在了柳府。所以不出问题的话,你的主子应该已经变成了灵魂……?!”
小丫头差点一刀飞上柳如梢的喉咙:“我的主子代替你死了?!”
“你……其实也可以反过来想。”柳如梢持续瞎扯,“她不一定死了,她只是成魂魄的形式继续存活着。”
小丫头一针见血:“那不就是鬼了吗。”
“鬼不一定是死啊!”柳如梢一巴掌糊自己脸上,“总而言之,也许此刻,你的主子正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你呢,只是你看不见她而已,但你为什么要害怕鬼嘛?它又不害你。”
小丫头:“……”
小丫头略带迟疑:“主子真的只是我们看不见了而已?”
“对的。”柳如梢说,“但她会悄悄看着你的。当然,作为告诉你这些的交换,你要保密这些,我还不想死。而且这种事情传出去了,也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小丫头顿了顿,最后确认了一次:“主子真的还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看我们吗?”
“当然了,不过,也有可能现在你的主子正在翻墙。”
柳如梢转头,指了指窗子外不远处的一堵墙,“——呶,你看,就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