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篮子扣下去，全世界都安静了。
柳如梢往后退了两步，却听见下面几个壮汉怒吼：“他妈的，哪个傻逼玩意儿？给我滚下来！”
真是三句不离脏话。
柳如梢干脆站在栏杆旁，继续低头看着下面。
刚好对上慕明月抬头的视线。
慕明月像是从看到篮子落下的时候——又或者，是柳如梢到二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察觉了柳如梢的到来。
所以，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淡淡的，不是吃惊，就是那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不可否认的是，慕明月的美，无关于远近。
虽然已经见过了几次了，而且现在柳如梢因为视力不太好的缘故、都还有点看不清慕明月的面孔。
但慕明月，依然让她觉得美的心惊。
柳如梢顿了一会儿，都已经抬起手，准备打个招呼了。
然而就在她张口的一瞬间，下面有围观的群众发现了她。
说起来，可能绝大多数的路人，都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理。
明明牌匾都碎在了地上，苏娘和那几个大妈都倒在地上了，但依旧有那么多人，本着好奇的心，不知死活地上前张望。
这是京城吧……柳如梢迷糊了一下。
京城的治安，也是如此的吗？
下面看戏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上面有个人！”
那被菜篮子砸了的壮汉一把扯下篮子，并将篮子彻底撕烂了后，就也跟着抬了头，对着了柳如梢无辜干净的视线。
“上面那个，是不是你这个婊子扔的篮子？不认识你老子我是谁了？也是青楼里的娘们吧？滚下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柳如梢托腮看着那几个壮汉。
——“不认识我是谁了？”
哦豁，难道，这几个壮汉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吗。
柳如梢想着，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不是我。”
顺带一提。
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柳如梢发现，京城里，她这个名字——柳府二小姐、柳如梢、柳姑娘诸次之类的，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但是好像没有特别多的人知道这个传说中，古灵精怪并且热衷于乱搞的柳如梢，长什么样。
以至于，那些人可以对着柳如梢本尊，滔滔不绝地讲各种关于她的、瞎编乱造的神话故事。
就真的，她虽然会轻功，可是飞不到天上去的好吗……
而且，她只会轻功，谁告诉这些人，她能一手干翻一千个青年了？说这话的那个，估计是不会数数……
柳如梢的脑子又扯了很多，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感觉不对劲儿，紧接着，她蓦然转了个头。
果然，一个壮汉已经站到了她身后。
……若她不是因为直觉，瞬间转了头，恐怕下一刻，她就被这个准备偷袭的壮汉扑倒了。
柳如梢出了一层冷汗。
看来以后面对不善来者，真的不能再走神了。
好在，这只上来了一个壮汉。应该这些人最主要的目标，依然是那位花魁。
这会儿也只是抽个人出来看住她，以防她又出什么小黑手而已。
但那个壮汉已经狞笑着走近，笑声难听入耳，话也带着一股让人几乎是反胃的油腻感。
“哟，都还没注意啊，走近看了你这个娘们也挺好看的，皮肤挺白，眼睛还挺亮，这样吧，只要你现在和老子走，就不算你刚才干的事了，哥让你舒服……”
柳如梢撇撇嘴，强忍着心中对这些污言秽语的不适。
“我说了，扔篮子的不是我，这个菜篮子是自己掉下去的。再说了，你们不想被篮子砸，我还不想扔篮子呢。好好一筐菜，被你们糟蹋了。我本来都想好了怎么做它们的。”
柳如梢略微后退一步，扶住了红木栏杆。
“你今天不跟老子走，明天他妈的老子就让你死得难看，信不信？”壮汉的脸渐渐冷了下来，语气也不好，“你不过就是青楼里出来的一个脏贱婊子，装什么傲骨？”
“就算是青楼里的人，也轮不到让你这样的人，用这样的词骂。”柳如梢飞快地回答。
这副身子也就只会轻功了，更何况她这个“后来者”，能不能好好跳还不一定呢……万一跳到屋顶上去就更麻烦了。
柳如梢正在心里飞快地算盘着要不要赌一把，无意间一瞥，却发现壮汉不动了。
柳如梢：“？”
那壮汉的鲜血瞬间滴滴答答地流下，柳如梢眨了眨眼睛，都没反应过来这血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壮汉身上的。
柳如梢：“？？？”
柳如梢疑惑地上前：“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死的？我咋没看见谁动的你呢。”
那壮汉浑身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是死前反应，还是被柳如梢气的。
“就刚刚死的，我动的他。”
这声音听着再熟悉不过了，柳如梢头也没抬，就回了一句：“你在跟踪我？”
“你可是翻墙走的，我不盯紧点你，你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怎么对大少爷交代？”
小丫头从柳如梢身后走出来，扔掉手里的刀，拍了拍手：“走了，你还打算呆着呢？热闹没看够吗？”
“噻，你什么时候到我身后来的？”柳如梢吓了一跳。
小丫头叉腰，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亏你问的出来这种问题。”
“别讽刺我了，陪我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呗。”柳如梢踢了踢壮汉的身体，“这人的死，压的下去不？”
小丫头继续叉腰，继续翻白眼：“你把柳府想象成什么了？就这，一坨肉死了，都压不下去？你想什么呢？”
柳如梢道：“……那你的意思，岂不是要把这事告诉大少爷……和那个什么一家之主？”
小丫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让我告诉他们？”
“别。”柳如梢果断拒绝，紧接着又好奇，“那你的意思，你自己出面解决？”
小丫头道：“我家主子是整个柳府都宠着的人，我是我家主子身边从小到大都陪着她的、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丫头。对付他们，我一个人就够了。”
柳如梢思索了一下。
要是那些壮汉是有权有势的，不愿意将这件事情压下去，非得把这件事情扯出来的话，那可能柳府会压的他们动弹不得……
虽然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做，柳青宗和柳江北会直接把她扔到祠堂叫她跪着，但是至少，那些壮汉背后的人没这个胆子啊！
柳如梢觉得可行。
于是她笑了笑：“谢谢了，那陪我多待一会儿吧？”
“为什么？因为那个花魁？”小丫头话音未落，柳如梢听见了下面的动静，直接走过去，扶着栏杆下去看。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慕明月被其中一个壮汉反手紧紧捞在了怀里。
慕明月眼里的烦躁一览无余，那壮汉却准备强硬地将她带走。
“真热闹。”小丫头走了过来，一同靠着栏杆，“那几个壮汉，在京城不算什么，但是背后有人。别的地方他也踢过门馆，青楼就更别说了，基本都是抢姑娘，大街上看见了民女顺手就抢的那种。”
柳如梢歪头看了一眼，似乎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的小丫头：“没有人管吗？”
“你高估了京城的治安，和权势的力量了。现在的皇帝昏庸的很，不出个十年，这国就会成为乱世。”
小丫头慢悠悠地道：“以前小姐就经常告诉我，她唏嘘那些被糟蹋的姑娘，但一定不会去救，因为她不能搭上了自己。”
“唔，你小姐很在乎自己呢。”柳如梢没什么心思，顺口一个感叹。
小丫头看她一眼：“我小姐有个在意的人，就是为了她心上人，她说，她就不能把自己丢了。毕竟她只会轻功，只能逃，要是人一多，再加上那些人都会武功的话。，一来二去，她基本就成了废人。”
“是啊，如果可以的话，女子的贞洁，都想给自己最在意的人。”
柳如梢随便感叹了一句，忽然拎起了那壮汉的尸体，对准青楼大门口，强行带着慕明月已经走出了几步的壮汉——扔了下去。
所以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前一会儿，那菜篮子也就这么扔下去的。
那尸体直接把壮汉砸趴了。
慕明月闪的相当快。
快到让柳如梢严重怀疑，这位花魁，是不是在自己扔尸体前一刻——甚至早在那个壮汉上来找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隔一会儿，那上去的壮汉的尸体，就又双叒叕会从二楼飞下来。
并且会特别精准地砸到，拽她的那个壮汉。
所以预判完全正确的慕明月，闪得快成风。
壮汉被砸趴了，慕明月慢悠悠地扯好她自己的衣服，抬眸，有意无意间看了一眼青楼二楼。
“那花魁好像知道是我耶。”柳如梢托腮。
小丫头面无表情：“别疑问了，她肯定知道。”
紧接着小丫头就拽起了柳如梢的手腕：“走，别让太多人注意到我们在这儿。跑的越早越好。”
“早就有人知道我在二楼了。”柳如梢慢悠悠。
“那也快点走，你想在这儿继续呆，呆到大少爷发现你在青楼吗？要是让大少爷知道了那几个壮汉对你说的话，他能把那几个壮汉凌迟。”
柳如梢惊奇：“原来你早就在了啊？”
“废话，我肯定早就在啊……不是，你这是什么表情？”
京城如今很乱，很乱，非常乱。
像强抢民女这样的事件，更是时常有发生。
甚至民间传闻，在先皇时候的第一位皇子，就做过当街抢女的事情，只不过后来被压下去了。
小丫头告诉柳如梢，现在在京城闹的，多半都是有皇室关系的，或者是有官职上的什么关系。
反正，多有后门。
“真乱啊。”柳如梢听小丫头讲了很久，听得很认真。最后，她就这么感叹了一句。
小丫头道：“若是我家小姐，定不像你这样，居然那么爱多管闲事。”
“是啊，我同情心超级无敌泛滥的。所以你以后得注意了，我很能管事的。”柳如梢哼笑一声，喝了一口茶。
小丫头道：“不论如何，奉劝你一句，少管京城的事情了。赌场青楼这样的地方，也少去为妙。尤其是你欠账还记在柳府上，万一日后出了什么事，账本一查，牵扯到柳府怎么办？”
柳如梢一怔：“有道理。”
随即笑兮兮地：“你是在关心我呢，还是关心柳府呢，还是两者都在关心呢？”
“别多想了，我只是奉劝而已……谁让你占了我主子的身体。”
小丫头满目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将茶一饮而尽。
隔天柳如梢上京城的时候，就没像昨天一样，素面朝天了。
她昨天没在自己的脸上动手脚是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小丫头那些话提醒了她。
那几个壮汉背后有人，而她还弄死了其中一个壮汉。
即使柳如梢这个名字早已满京城都知道，但柳如梢长什么样却不是满京城都知道的。
先前小丫头说过大汉的事情她会处理，只是柳如梢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思来想去，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选择在自己脸上动了。
左脸直接用一盒的白粉涂抹上去——应该是白粉，柳如梢不知道这玩意在古代叫啥，反正白花花的，涂上了就和个鬼一样。
右边又用那种类似于细版毛笔的玩意儿在脸上乱涂乱画了几下。
行了，是只没去轮回的鬼。
柳如梢满意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这样就不用担心因为没有刻意变得丑，而又被哪个缺心眼的人盯上了的情况了！
柳如梢又兴高采烈地翻墙出去了。
不远处的柳江北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外面：“跟好小姐，注意她的安全。”
小丫头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是。”
一路上因为天气的原因倒是不见得有多少人出来，只是街上到底还是三五成团地聚了点人。
顺带听了听他们议论的内容，果真和昨天她柳如梢那一番壮举有关。
柳如梢走了一会儿，找了个地方歇下来，要了一碗水。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的水，渴的实在是厉害。
没有办法，今天热得简直过分，柳如梢顶着这个太阳，一碗水咕噜咕噜下去，差点没被呛死。
柳如梢咳嗽了好一会儿，泪眼朦胧的和被辣椒粉呛了一样。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柳如梢才把碗从视线前移开。
刚移开，柳如梢便看见了一个，正好坐了过来的老者。老者长的面目慈善，看着是特别善良的那种人。
就是有点儿矮。
那老者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也要了一碗水。
柳如梢莫名地预感不太好，刚想走，没想到她屁股还没完全离开凳子，老者就叫了她一声。
老者的声音听着很慈祥，柳如梢的右眼皮却蓦然跳了一下。
右眼皮跳什么来着……
好像左眼皮是跳财啊，那右眼皮……跳灾？
柳如梢瞬间脑子里“佛祖保佑”以刷屏的气势，呼啸而过。
紧接着她就听见了那老者说的话。
柳如梢蓦然背后一凉。
老者说的是：“小姑娘，你见过这个人吗？”
柳如梢僵硬地把目光移向老者。
那老者的手上拿着，赫然是一张布纸。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其实是没什么的。
可是，当柳如梢把目光落在那纸上的时候，却一下子发现，那布纸上画着的画像，分明就是昨日的她装作的模样……
柳如梢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