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除非他最重要的命魂,已经不在了!
三魂七魄不全,记忆自然彻底消散!
我立刻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一小截陈年艾绒和一小撮坟头土(引魂之物)。
混合指尖一点纯阳精血,快速在掌心画下一个简易的“问魄”符。
符印亮起微光,我将其对准那模糊的道袍魂魄,沉声喝问。
“生辰八字!速速报来!”
那魂魄似乎被符印的力量牵引,模糊的身形又凝实了一点点。
一股微弱的信息流传递过来,一组精确的时辰年月涌入我的脑海。
我心中默算,手指下意识地掐动。
天干地支在识海中飞速轮转排列…
当那组生辰八字对应的命格彻底显现时。
我掐算的手指骤然僵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
甲子年、乙丑月、丁亥日、癸卯时…癸水坐卯,纯阴无阳。
地支亥卯未暗拱木局,天干癸水透出,四柱不见半点火星阳土…极阴命格!
而且是极其纯粹、百年难遇的极阴命格!与我自身的命格,一模一样!
“极阴命格…”我盯着眼前那模糊不清、命魂缺失的年轻道士魂魄。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的。
“是修炼某些阴毒邪术、炼制顶级阴兵法器的绝佳‘材料’…”
所以,他才遭遇了这毒手!被用某种极其残忍的手段夺走性命。
更被生生抽走了维系记忆与灵智的命魂!
只剩下这浑浑噩噩、残缺不全的残魂,连自己是谁、怎么死的都记不清。
只能凭借最后一点本能和对凶手的滔天怨恨。
循着冥冥中的一点感应,找到了我这个同样极阴命格的人!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我胸腔里燃烧。
这不仅是一场谋杀,更是一种亵渎!对生命,对魂魄最根本的践踏!
“你的命魂被人强行抽走了,”
我直视着那魂魄空洞“眼窝”里的两点悲苦幽光,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量。
“所以你看不清仇人,记不得过往。
但既然你找到了我,这阴状,我黄二皮接下了!”
那模糊的道袍魂魄剧烈地颤抖起来,逸散的黑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两点幽光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悲恸和…
一丝微弱的、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希冀。
“我会找到你的命魂,”我斩钉截铁,像是在对他,也像是在对自己立誓。
“无论它被藏在哪个肮脏角落,被用来祭炼什么邪物。
我也会揪出那个害你的杂碎!
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的仇,我来报!”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模糊的道袍魂魄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
虚影剧烈地晃动,逸散的黑气骤然加速,眼看就要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我立刻行动。
飞快地从布袋里抽出一张裁剪方正、边缘泛着淡金色的特制黄裱纸。
手指翻飞,如同穿花蝴蝶,熟练地将黄纸折叠成一个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的纸包。
纸包表面,用指尖蘸着残余的纯阳精血,快速勾勒下一个稳固魂魄的“安魂”符印。
符印完成的刹那,纸包上流转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我将其托在掌心,对准那即将溃散的魂魄虚影,低喝一声。
“敕!魂归安处!来!”
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那模糊的道袍魂魄化作一股凝练的、比夜色更浓的黑气。
如同倦鸟归巢,无声无息地钻入了那个小小的黄纸包中。
纸包微微一沉,表面那血红的安魂符印亮了一下,随即隐没,只留下一个方方正正、触手微凉的小包裹。
我将纸包小心翼翼地收进贴身的布袋最里层。
房间里弥漫的阴冷怨气和那令人心悸的缺失感,也随之消散。
窗外,风雨依旧,但那股源自魂魄深处的悲鸣,暂时被包裹在了一层薄薄的黄纸里。
墙角,白若冰不知何时已经抱着枕头,靠着墙壁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睡颜纯净,仿佛刚才那场阴魂的申诉从未发生。
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一丝她潜意识里或许感受到的不安。
我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暴雨冲刷的漆黑山林,眼神冷冽如刀。
青云观…害命夺魂…极阴命格…
这潭水,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天刚蒙蒙亮,雨后的山林弥漫着湿重的土腥气和草木的清新。
白若冰还在沉睡,眉宇间带着一丝稚气的安宁。
我留了张字条和足够的钱压在客栈前台的镇纸下,便悄然离开了。
几个小时后,在远离风景区的一个荒僻小镇边缘,我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头发用污泥和草汁弄得油腻板结,胡乱地纠结在一起。
脸上涂抹着厚厚的尘土和锅底灰,几乎看不出本来肤色。
身上套着一件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破棉袄。
油腻发亮,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酸馊味,手肘和肩膀处还裂着大口子,露出脏污的棉絮。
裤子更是破烂不堪,膝盖处磨成了渔网。
脚上一双露着脚趾的破解放鞋,沾满了泥浆。
整个人蜷缩在通往青云观必经的一条坑洼小路边。
背靠着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头埋在膝盖里,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发出痛苦的呻吟,活脱脱一个饥寒交迫、濒临绝境的流浪汉。
时间一点点流逝。
日头升高,又渐渐偏西。
偶尔有山民或车辆经过,对我这摊“垃圾”大多投来厌恶或麻木的一瞥,匆匆绕开。
饥饿和寒冷是真实的,我刻意压制着自身的血气,让身体呈现出真实的虚弱感。
直到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吱呀。
那扇紧闭的、漆皮剥落的道观木门,终于被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正是照片里见过的那个老道士,青云观的观主,丘道长。
他看上去六十多岁,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很干净的深蓝色棉布道袍。
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住发髻。
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
反而透着一种温和、悲悯、洞悉世情般的宁静。
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竹篮,像是要去后山做点什么。
他刚走出几步,目光便落在了蜷缩在路边的“我”身上。
脚步顿住了。
那双温和的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毫不作伪的悲悯。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我”几秒,似乎在观察和判断。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又走回了道观。
没多久,他再次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粗瓷碗和一个油纸包。
他步履沉稳地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来,动作轻柔,没有流露出丝毫嫌弃。
“孩子?醒醒?”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异常温和,像山涧里缓缓流淌的溪水。
我装作被惊醒,艰难地、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声响。
“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把那个粗瓷碗递到我面前。
碗里是温热的白米稀粥,熬得很浓稠,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油纸包里是两个粗面馒头和一小撮咸菜疙瘩。
食物的香气瞬间刺激着味蕾和胃部。
我没有立刻去接,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食物,喉咙滚动着,仿佛不敢相信。
“吃吧,孩子,趁热。”
老道士把碗又往前送了送,语气平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慢点吃,别噎着。”
我这才像是饿极了,又带着点怯懦,伸出脏污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碗。
碗壁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
我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喝起粥来,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偶尔抓起馒头狠狠咬上一口,噎得直伸脖子,又慌忙灌一口稀粥顺下去。
咸菜的味道很冲,但我吃得毫无形象,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脏污的衣襟上。
老道士就静静地蹲在旁边看着,脸上没有任何不耐或嫌弃,只有深深的悲悯。
等我吃得差不多了,碗底朝天,他才温和地开口。
“孩子,打哪儿来啊?”
他问,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
我茫然地摇头,眼神依旧涣散,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不…不知道…走…丢了…找不着…”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爹娘?兄弟姐妹?”他耐心地追问。
我用力摇头,脸上露出一种孩童般的、深刻的恐惧和悲伤,抱着空碗的手微微发抖。
“没…没有了…都…都死了…就我一个…饿…怕…”
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
老道士看着我,那双温和悲悯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是了然?是更深沉的悲悯?还是…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
“唉,苦命的孩子。”
他长长叹息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我脏污的肩膀,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这世道艰难。
老道这里是青云观,地方虽然清苦破旧,好歹能遮风挡雨,也有口粗茶淡饭。
你若是愿意,不妨在这里住下?
老道可以教你些辨识草药、打柴烧火的本事,总比在外面流浪,朝不保夕的强,如何?”
来了!
我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呆滞茫然,抱着空碗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如果他真是那个幕后黑手,此刻面对我这个主动送上门、稀世罕见的“极阴命格”材料。
眼神里不可能没有一丝贪婪或惊喜!哪怕隐藏得再好!
我抬起浑浊的眼,努力聚焦,怯生生地看着他。
老道士的目光依旧温和、平静、悲悯,像一泓深不见底却澄澈的古井水。
没有兴奋,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对一个孤苦流浪者的关怀。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他真没看出来?还是…我判断错了?
巨大的疑虑如同藤蔓缠绕心头。
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不…不麻烦…道长…我…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