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山野是泼洒开的浓绿画卷,空气清冽得带着甜味。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蜿蜒的山路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摇下车窗,混合着泥土、青草和野花芬芳的山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人衣袂翻飞。
我偷偷瞄向副驾驶的白若冰。
她换上了一身清爽的浅蓝色运动装,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颈项。
阳光跳跃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她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侧脸线条柔和,嘴角似乎…微微翘着。
那层生人勿近的尖刺仿佛被山风暂时吹软了些。
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目的地。
一个以千年古刹和险峻峡谷闻名的风景区。
就到了。
停车场满满当当,人声鼎沸。
买票的队伍像长龙一样甩出去老远,缓慢地蠕动着。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防晒霜味和各种食物的气息。
白若冰的好心情,在看清景区入口上方那硕大的“售票处”三个字。
以及旁边明码标价的票价牌时,瞬间烟消云散。
那点微扬的嘴角猛地拉平,下撇成一个极度不爽的弧度。
她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开始凝聚风暴。
“买票?”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砸在我耳膜上。
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和即将喷发的怒气。
“进这里,还要买票?”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果然,她猛地甩开我试图安抚的手。
像一颗被点燃的小炮弹,几步就冲到了售票窗口前。
她个子高挑,气势惊人,双手“啪”地一声拍在冰冷的金属窗台上。
震得旁边一个正扫码付款的大妈手机差点脱手。
“喂!你们搞什么名堂!”
白若冰的声音陡然拔高,清亮又极具穿透力。
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喧闹,引得无数目光聚焦过来。
她指着售票处后面隐约可见的古朴庙宇飞檐,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那是城隍庙!本官是谁?本官是阳间城隍!白若冰!
这天下所有的城隍庙,都是本官的家!回自己家,还得给你们这帮人交买路钱?谁定的规矩?嗯?”
她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排队的人群先是死寂了一瞬,随即“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惊愕、好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
售票窗口里,一个穿着景区制服、约莫四十多岁、满脸油汗的男人不耐烦地探出头来。
他上下打量着白若冰,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看神经病一样的嘲讽。
“哟呵!阳间城隍?好大的官威啊!”
男人嗤笑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刺耳又充满恶意。
“小姑娘,看你长得挺俊俏,怎么脑子不好使呢?
大白天的说什么疯话?什么城隍不城隍的,这是风景区!
国家5A级!懂不懂?进来就得买票!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守规矩!
没钱?没钱就一边凉快去!别在这儿挡着道儿耽误大家时间!神经病!”
“神经病”三个字,像火星子溅进了炸药桶。
周围的人群也骚动起来。
有人对着售票员指指点点。
“这工作人员态度也太差了!”
“就是,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景区门票确实贵得离谱!”也有人对着白若冰摇头叹气。
“哎,可惜了,这么漂亮一姑娘,怎么精神有问题呢?”
“快打电话叫保安吧,别闹出事来。”
白若冰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是害羞,是极致的愤怒和被羞辱后的血气上涌。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烧毁眼前的一切。
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胸膛剧烈起伏着。
“好…好得很!”
她怒极反笑,那笑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心悸的森然。
她不再看那个售票员,仿佛对方已经是具死物。
右手猛地探进随身的运动小挎包,再抽出时,掌心赫然托着一枚古朴的令牌!
令牌非金非木,材质不明,边缘磨损得厉害,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岁月感。
令牌中央,刻着一个极其古老、笔画虬结的“敕”字。
此刻,那字迹正隐隐流动着一层幽暗的光华。
“尔等蝼蚁,也敢辱骂本官?”
白若冰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威严,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共振,直抵人心深处。
“这方圆百里的游魂野鬼,听吾号令!”
她左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淡黑气。
以一种玄奥难言的轨迹,飞快地在令牌上凌空划动!
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怪拗口,每一个字吐出,都像敲响了一口无形的丧钟!
“敕令!聚阴!附体!”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裂!
轰!
平地骤然卷起一阵阴风!这风来得毫无征兆,猛烈、刺骨、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腐烂气息。
瞬间席卷了整个售票广场!
天空不知何时聚拢了大片铅灰色的厚重乌云,刚才还明媚的阳光被彻底吞噬。
天地间一片昏沉,光线骤然暗淡下来,仿佛黄昏提前降临。
温度骤降,盛夏的暑气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阴寒!
“嘶好冷!”
“怎么回事?变天了?”
“这风邪门儿啊!”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惊呼声、抱怨声响成一片,大家纷纷裹紧了衣服,惊恐地四处张望。
变化发生在那些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身上!
首先是那个骂白若冰“神经病”的售票员。
他脸上的油汗瞬间冻结,表情猛地僵住,眼神变得空洞呆滞。
随即又爆发出一种非人的、野兽般的凶狠红光!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
他猛地从售票亭里撞了出来,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疯牛。
直扑向旁边维持秩序的一个年轻保安!
“操!老王你疯了?”
年轻保安猝不及防,被他扑倒在地。
两人立刻翻滚扭打在一起,售票员老王力大无穷,状若疯癫,张嘴就朝保安的脖子咬去!
保安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用手肘抵住他的下巴,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拳打脚踢,下手狠辣无比,完全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架势。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另一个站在入口处检票的女工作人员,突然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嚎叫。
那声音完全不似人声!她双手成爪,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怨毒的神情,然后像一头母狼般扑向旁边售卖纪念品的小摊!
双手乱抓乱砸,把摆放整齐的工艺品扫得满地狼藉!
一个拿着对讲机、似乎是领班模样的男人,眼神变得浑浊而贪婪。
直勾勾地盯着售票亭里那一沓沓的钞票。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猛地撞开挡路的人。
冲进售票亭,抓起一把钞票就往自己怀里塞!
一边塞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满足的咕噜声。
而那个被白若冰重点“关照”的售票员老王,在撕打保安的间隙,竟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狞笑,眼神涣散。
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懂的话,摇摇晃晃地走向售票亭旁边堆放的杂物。
那里有几桶备用汽油!
他拧开盖子,将刺鼻的汽油疯狂地泼洒在售票亭的木质门窗和宣传海报上!
“火…嘿嘿…烧…都烧了…”他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掏出打火机。
“不要啊!”有人惊恐地尖叫。
就在打火机火苗即将舔舐到汽油的千钧一发之际。
刚才被他扑倒的那个年轻保安,不知哪里爆发出一股狠劲。
挣脱了另一个扑上来厮打的同事,猛地从地上窜起,像一颗炮弹般狠狠撞在老王的腰上!
“砰!”
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滚作一团。
打火机脱手飞出,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噗地一下熄灭了。
整个售票广场彻底乱成了一锅翻滚的沸粥!
十几个工作人员,无论男女,全都像中了邪一样!
有的互相疯狂殴打,拳拳到肉,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有的歇斯底里地尖叫哭嚎,满地打滚。
有的拼命撕扯自己的衣服头发。
那个领班还在售票亭里疯狂地往自己口袋里塞钱…
场面之混乱诡异,远超任何一部恐怖电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白若冰,早已收起了令牌,抱着双臂。
好整以暇地站在人群外围,嘴角噙着一丝冰冷而快意的微笑。
欣赏着这出由她导演的荒诞闹剧。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游客们,此刻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惊骇、茫然、困惑、恐惧…
但很快,当看到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态度恶劣的工作人员此刻丑态百出。
自食恶果时,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打得好!叫你们平时那么横!”
“活该!报应!”
“烧啊!有本事真烧啊!反正这破地方老子早就不想来了!”
“这姑娘…神了!真神了!”
笑声越来越大,像滚雪球一样,汇聚成一片幸灾乐祸的海洋。
有人甚至掏出手机,兴奋地拍摄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破了混乱的喧嚣。
几辆警车风驰电掣般赶到,全副武装的警察迅速下车,试图控制局面。
但面对一群行为彻底失控、力大无穷、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
也颇费了一番手脚,才用约束带将他们一个个制伏,塞进警车。
那些工作人员脸上还残留着青紫的伤痕和茫然呆滞的表情,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售票亭一片狼藉,门窗被砸坏,满地钞票和票据碎片。
那几桶汽油歪倒在地上,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所幸没有真的点燃。
那个售票员老王被拖走时,还兀自挣扎嘶吼,眼神怨毒地死死盯着白若冰的方向。
人群自发地让开了一条路,看着警车呼啸而去。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谁喊了一声。
“还买什么票啊?门都开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