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到了这个地步,便是如同那从最里面开始坏出来的一根木头,这样的一个大家族却交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丁怡哪里不觉得凄然悲怆呢。
只可笑的是,这样一个从内里腐朽出来的大家族,却还在一个大院子里明争暗斗着,只要是有一群女人生活在一个地方,便似乎怎么也不会安宁一样,丁怡明白了这点,便又更加伤心难过起来,那种一种看着丁家衰落的悲哀,却又无能无力的凄凉,丁怡知道,这样的感觉,玉儿又怎么可能会明白了。
殊不知玉儿并不是不明白,只是这样的结果才是她跟素清都想要看到的结果。玉儿见丁怡这样,也知道苦劝无用,便自先出了祠堂,唤来官儿,交代了一些事情,待到要回去时,走过穿廊,却听见秀中夫人的声音:“方才我说的,你可是听清楚了?”
夜里黑,玉儿虽瞧不见秀中夫人的脸,却也听得出那是秀中夫人的声音,玉儿在转弯的地方藏起来,又听见那个丫鬟答了一句“听清楚了。”
那丫鬟待要走,秀中夫人又将那丫鬟拉回来道:“记住了,找个机警些的,你瞅到机会,先将那玉儿药晕了,便叫那下人进去,只把那玉儿奸污了,届时我们再来一个捉奸在床!”
玉儿听到这里,将嘴巴捂住。看着那丫鬟走远了,玉儿赶紧往素清的院子里跑,直在院门口撞了彩凤,彩凤瞧见玉儿慌张的神色,道:“小二少奶奶,发生了什么事了么,怎么如此慌张?”
玉儿道:“快,我要见你家少奶奶。”
彩凤扶着玉儿一路进去,玉儿掀了帘子见了素清,一头扑到她的身边,素清道:“怎么了?你这会子不是在灵堂里么?”
玉儿道:“我方才……我方才听见,听见……”
素清见她惊吓的模样,拍着她的背道:“你且别急,慢慢说,慢慢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玉儿道:“我方才从灵堂出来,便是过长廊的时候,听得那秀中夫人与她的丫鬟的对话,那个秀中夫人,她……她说,找个机警点的下人,先将我药晕了,再让那下人将我奸污了,到时来个捉奸在床。”
素清听了这话恼道:“却没想到她们这般人这么阴狠!”一时转念又一想,道,“既然那个秀中夫人想要对付你,我们却不如来个将计就计,直把她先弄下来再说。”
“将计就计?”
素清点一点头,道:“你院子里的两个丫鬟,一个是杜鹃,一个是官儿,那杜鹃时常要料理院中的事情,你平常待在身边的是官儿,官儿年纪小,哪里能照顾得周到,此番我先将彩凤与你,便是让彩凤贴身跟着你,你却叫官儿来我的院子里,我这院子里活不重,她到底还是做的来。若是有彩凤在你身边,我却还放心些。”
说着又自在玉儿耳边耳语了一番,玉儿点一点头,领着彩凤便先走了。
只领着彩凤一路来到灵堂,玉儿先进去了,丁怡道:“你却是去哪了,要这般久。”
玉儿拉了丁怡起身,到了门外,与丁怡一番耳语,丁怡道:“此事可真?”
玉儿点一点头。
丁怡道:“若真是这样,便好好与她演一出戏才是。”
玉儿又附在丁怡耳边说了些话,丁怡也点一点头。等到两人再回了祠堂,丁怡便向丽人与莲儿道:“莲儿,你前些日子才流产,身上不好,守夜便罢了,与桂华先回去休息罢。”
莲儿听得丁怡这么一说,便领着桂华先下去了,丁怡又向丽人道:“守夜三天,我想了想,若是我们三人每晚都守着,定然是吃不消的,不如每人带着丫鬟守一个晚上,你看如何?”
丽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便说道:“但凭三姑姑吩咐。”
丁怡道:“那正好了,这头一个晚上,便让玉儿先守着吧。”
那丽人听了丁怡这么一说,便是先带着丫鬟回去了。丁怡见丽人走得远了,灵堂前便只剩下她与玉儿,丁怡道:“你确定这个法子可行么?万一你出点事可要怎么办?”
玉儿道:“三姑姑且是放心吧,只要明天三姑姑去秀中夫人面前传个话便是,一切按计划行事,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丁怡点一点先带着环儿下去了。
只剩了玉儿与彩凤在灵堂前,玉儿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与彩凤道:“我们今晚便是靠在那柱子边将就着睡一会儿,你要养足了精神,明日还要靠你呢。”
彩凤道:“少奶奶且是放心吧,别说是这一个晚上,便是两三个晚上,彩凤不眠不休,也是能抵得住的。”
玉儿听了她的话,笑道:“你却才多大,你比我还要小一两岁罢,这样小小的年纪上,便是已经懂得夸下海口了?”
彩凤道:“少奶奶可别瞧着我与云霞年纪小,我们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可多真的呢。”
玉儿道:“反正夜里又闷又无聊,你且是与我说说。”
彩凤想到以前,叹口气道:“我与云霞都是边关战士的遗孤,我们的父亲,战死沙场,便是连名连姓都没有,也找不到尸骨,可怜我与云霞小小的年纪,失了父母,又遭了流寇,我们这样年纪的女孩子,都是被抓了,说是要卖到楼子里去的,幸而有丁辰大将军,扫了流寇,救下我们的性命,那个时候,那群流寇为了躲避朝廷的大军,便是带着我们,不眠不休,没日没夜的赶路要出关的,说是要把我们卖到番邦去,那些蛮子没见过东陆的女人,只是见了,就觉得我们长得模样好又娇小,只卖过去一个便能赚大钱,我与云霞拼了命的逃出来,那些流寇竟派人回来抓我们,那个时候,我与云霞两个人只能没命的逃跑,便是不眠不休的跑上三四天,哪里敢休息一下呢,终是被丁辰大爷救下,养在外院里,得了李管事教授我们诗书武艺。”彩凤说到这里,又道,“玉儿少奶奶可是听说过青娘夫人的事情?”
玉儿听见“青娘”两个字,点一点头,道:“听过,怎么?”
彩凤道:“夜还很长,玉儿少奶奶可愿意听一段故事,一段青娘夫人与丁辰大将军的故事?”
玉儿笑着道:“你且说说。”
彩凤陷入回忆:“其实青娘夫人与我们一样,也是丁辰大将军在流寇手上救下的,说起这个青娘夫人,却是个天仙似的大美人。那年流寇作乱,许多人都流离失所,全国上下内忧外患,百姓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出了那样一位大将军,他对外平定番乱,对内剿灭流寇,青娘夫人便是丁辰大将军从流寇手上救下的。”
那日的情景,彩凤还依稀记得,丁辰救下云霞与彩凤后,便让她们随军,从边关一路回京,那时流寇四起,三军先行,丁辰却带着另外一只骑兵北上追击流寇,沿元河一北一路行军,只途径一片大竹林时,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呼救声,丁辰听见女子的呼救声,便策马赶来,抬眼瞧见一个女人四散着头发,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碎,正被三五个男人压在地上欲行不轨,丁辰当时见了这副场景,只拎起马背上的弯弓,搭上三支箭,连续两发,便听见众人纷纷中箭倒地的声音。
那时跟随上来的骑兵都纷纷叫好,赞叹大将军的箭术,丁辰先自下了马,走到那个女子身边,将身上的袍子解了下来,替她裹好了。
面前的女人头发四散,脸上粘着左一块右一块的泥土,整张脸都似抹了灰炭,丁辰将她拉起来,打量许久,才犹豫地叫了一声“姑娘?”心里自想到底是不是一位姑娘,又或者是位老大娘?
好在那女子声音甚是好听,裹紧了身上的袍子,道:“多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看上去像位将领,家中娶亲了没有,若是没娶,那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以身相许的。”
便是说完这句话,马上的战士们纷纷笑得停不下来,后头有声音道:“大娘,可别打咱大将军的心思了。”
丁辰救下过的女子,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只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开口便问他这些,还说出以身相许的话来,丁辰并未介意,只是交代一个骑兵来,吩咐他照顾好面前这位姑娘,穿过这片林子在看不见人家的时候,都与这位姑娘同骑。
他刚开口:“姑娘。”
她却打断他:“我叫青娘。”
话一出口,众人又都哄笑起来:“你叫青娘,怎么却不叫红娘呢!”
青娘面上涨红,只是亏得在脸上涂着的灰炭,才遮住那霞红来,青娘道:“我说了我要嫁给你的,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同骑呢,便是上马,我也自要跟你在一处。”
“这……”丁辰自是不愿意,却听见她道:“你若是不愿意,便把我继续扔在这里罢。”
他家里虽已娶了六房媳妇,却也没怎么与女人打过交道,眼前这位大妈确实有些与众不同,最后丁辰还是将青娘抱上了马,自己却步行。